“嗯哼──”纱织挽袖,招手要懒呼呼的袖珍过来,这回猫儿反常的只扒一下爪子,便又继续睡大头觉了。
年轻人露出淡不可见的笑意,替她将猫拎了过来,让袖珍稳稳坐在她的膝头上。
“谢谢。”纱织朝他露出嫣然一笑。
那、那会是在表示感谢之意吗?任惊鸿顿生轻微的狐疑。
是他多心吗?为什么他横瞧竖看,总觉得……那像是情人间的温存?
他总以为年轻人应该是纱织的哥哥,或年长的亲戚之类的人,不是吗?
“我这里也有个故事,想听听看吗?”嘴里说着,但纱织却盯着猫看,仿佛全部的心思全在那上头。
“很久很久以前,有位名唤芙蓉的公主嫁到了北海道来和亲──”
咦,这个故事他不是听过了吗?
“芙蓉姬容貌绝美,性情仁慈而大方,但她所嫁予的藩主却残忍自私又愚昧,但几年下来倒也相安无事。他们共生育了两名女儿。
某一年的冬天,无情的冰雪不仅冻坏能收成的作物,也让村民们接二连三染上风寒死亡,弄得人心惶惶,终日不宁。
神官于是卜卦问神,结果,得到上天的回答是:此地有不祥的人物,需要此人来做活祭,方能消灾解厄。
谁啊?众人很快将矛头对向了嫁到此地来的芙蓉姬。
因为根据贴身侍女的密报,芙蓉姬生来身赋异禀,或许献上她就能消灾解厄──
疯狂寻求除灾方式的老百姓在藩主默许之下将她擒下,送上祭坛,灌下药酒,以活祭方式献天──
“不──不!!”芙蓉姬双手反缚于背,长发狂野,悲愤无助地看着村民──她有做出什么对不起他们的事吗?为什么她就该死呢?
又老又驼的女神官对她露出一脸诡异的笑。“这是命哪。”
命?
芙蓉姬的情绪满满涨扬起来。这就是她的命?
她不服!
她不信!
她绝不承认”
“我诅咒你们!诅咒你们!”毒性发作即将气绝身亡的芙蓉姬,在地上痛苦地翻转着。
“我的每一滴血会染红这里每树每木,替我泣冤。大地将被冰雪覆盖直至荒芜,村内世世代代都将会有可怕的妖鬼诞生──你们去死吧!你们都会不得好死的!”
诅咒应验了,接下来大半年时间没天没夜刮着大风大雪,许多人饿死、冻毙,怀孕的妇女生下死胎、四肢萎缩畸型的婴儿……这种情形持续了很久,直到女神官及长老再次占卦卜问,求助上苍,得到的指示是:
芙蓉姬为村民对自己的逼罪行为感到愤怒,故施予薄惩,如果不供献活人为祭,让人民也尝尝她所受过的苦,否则她将把整座村庄夷为荒地。
“他们照做了。”任惊鸿静静接下去,对端摆在眼前的茶点突然失去了胃口。
他没有任何的疑问,就那么确定那就是往下发展的事实。
“他们照做了。”纱织颔首。
任惊鸿想到他第一眼对那些缤纷绝美的芙蓉花的惊艳,此刻竟幻化成寒森阴郁的错觉,令人目睹悚之。
那么娇艳的景致背后,竟有如此骇人听闻的传说……
“谁是祭品?”如果是他,非把那个藩主或神官那个老女人抓来杀杀不可,这才叫大快人心。
纱织缓缓露出的笑,非常玩味,冷峻十足。
“芙蓉姬的女儿。”
什么?
任惊鸿嘴巴张大,然后就合不起来了。
“芙蓉姬的女儿?”
他没听错吧?“芙蓉姬的女儿!?”这世界上还有没有天理啊?
“她的大女儿。”纱织的眸光好透明,仿佛穿越了时空。“很奇怪,不是吗?有些事情就是没有道理的。说也奇怪,当大女儿的活祭结束后──一切便恢复了平静宁和,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那场在冬雪中的新年祭典──他机伶伶地打个寒颤,浓眉重重纠成结。
“该死的……”有时候人类所犯下的历史罪错是不可思议的……该死,他一时间找不出更好的说法。
也许被他轻柔却激烈的诅咒吓到,袖珍猛地睁开浅色的猫眼,跃下纱织的膝头,一溜烟跑走。
“那座神社就是为了祭典而盖的,而我们……保存了这项仪式,来告诉子子孙孙这个故事。”
够了!
任惊鸿微微的侧过头,却又想起一个疑点:
“怎么你讲的和长老不一样,哪个才是正确的?”
“两者都是。”纱织居然这样回答。“只是端看人心,愿意接受哪个传说,人们都是挑自己想相信的来听,不是吗?”
这样的答案太富深意。“我──”他看见朝他跑过来的魔美,一时间顾不了这个话题了。他立刻起身。
“鸿!”喜悦、娇脆的笑声,清亮的仿佛天籁之音,任惊鸿一骨碌就冲上去。
“小心点,是什么事要用跑的──”他的手被魔美急促抓过来按在腹上,恰巧感受到宝宝又一记捣蛋的暖身运动。
任惊鸿瞪着妻子,眼睛瞠得好大好大,当他又感受到再一次的踢动时,那种震撼性让他露出了痴呆的笑容,索性半蹲半跪在她的身前,将耳朵紧紧贴到感受踢动的地方,手臂绕到她腰后环着,笑容咧得更阔。
“不要啦──”魔美有些儿害臊。他不觉得她膨胀粗胖的肚皮难看吗?她本身就觉得像装填了七、八块大石头呢。
推拒的小手软化地垂到他肩上,迟疑地抚弄他的黑发,浅浅的笑晕开在唇边。两人的动作都徐缓温柔,神圣谨慎。
很甜美的相聚一刻。
春去夏来,夏尽秋至,十月初,霜厚露浓,景致仿佛都镶上了银边。
魔美临盆了。
那真的只能用“兵荒马乱”来形容,小小的房内匆匆的身影人来人往,老的小的、年轻的年长的,清一色都是女人在进进出出打点着,男人则被轰到屋外,严禁打扰。
偏偏有个人倔强地闯了进去──任惊鸿不管谁如何劝说,执意要守在床边,心疼的陪伴着妻子。
魔美的指甲紧紧掐入他的肌肉,握得他的指关节都咯咯作响,只要她的阵痛一收缩,剧烈的呻吟就会牵动他脸部表情的扭曲程度。
那痛,他仿佛感同身受。
可恶!她不应该在这种没有医生、没有护士或助产士,甚至连无菌消毒设备都没有的情况下生产,在如此落后的环境中,她怎么能受到完善的照顾呢?
收缩一阵紧过一阵,痛得她眼冒金星。
“深呼吸,”一旁的中年胖婶儿不断加油打气,“要慢慢深呼吸,对,就是这样,慢慢来……”
“不要!”魔美疼得眼珠充满血丝。她好害怕啊!任何声音都进不了她的耳。“痛──好痛啊!!”
“快快快,剪子、白布,水呢?水烧开了没有啊?”
声纳的潮浪抓住阵痛短暂的间隔不停灌入脑袋,她想断绝它们,却苦于无计可施。
突然间,任惊鸿的嗓音急切又温柔地穿透她浑沌的脑海,微风似令她的精神为之一振。
“不要怕,魔美,我在这里。”温厚的掌心熨贴在她的额心,留下炽印。“我在这里陪你,不要怕,很快就好了。”
很快……什么时候叫很快?她知道自己在生小孩,好痛啊!孩子还没呱呱落地吗?
“深呼吸!用力推!用力、用力!”胖婶儿在旁催促地喊,并担心观察着魔美娇小的臀及紧窄的开口。
骨盆实在小了一点,令人忧恼这场生产会不顺利。
“用力!”
单词的命令多么震慑人心啊,乌黑的水眸赫然瞠大,贝齿紧紧锁咬下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