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儿子的房门轻轻地合上,他像是松了一口气地瘫靠在阳台的围栏上。
母亲常说,他对自己的孩子太过生疏、太过严肃,完全不了解孩子心里真正想要什么!
薛亚力承认,他是不懂得该如何与孩子们相处。甚至从头到尾,他从未期待孩子们的出生。前妻为他生了一对龙凤胎,他的母亲欣喜若狂,但在他眼里,只容得下对权势的追求。
当初追求前妻,甚至甘愿走进他不屑一顾的婚姻生活,也是因为前妻的家族事业相当庞大,他需要她的社会地位来巩固自己的权势。直到三年前,她终于忍受不了他的冷漠与对家庭的漠视而提出离婚,并把一双儿女留给他。
但是,他仍旧没有为人父的自觉,他和孩子间早形成了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若不是还有母亲帮忙照料,也许这个“家”早就分崩离析!只是他最近突然有一种感觉,这种汲汲于营利的日子,他过得有些累了!
抬头看着阒暗的夜空,他的思绪飘呀飘地,飘到了一年前,在北海道小樽的那个夜晚。那个女孩儿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
正在兀自沉思时,搁置在桌上的手机发出“MoonRiver”的音乐铃声,这是医院Call他的紧急讯号。
薛亚力拿起手机,才刚接通,手机那端就传来急促而略显紊乱的声音,是护士长Miss陈。
“薛医师,不好意思在您已经休息的时候还打过来。十分钟前医院送来两名伤者,其中一名伤得很重,必须要您亲自过来。所以……”
“知道了,我马上就到。”不等对方说完,他立刻先对Miss陈下了一连串指令,然后拿起仍搁在沙发背上的外套与车钥匙。
原本想就如此走出家门,但跨出的脚步还是迟疑了下。他踅回身,走到孩子们的房间门口,轻轻转动门把,将门打开。
昏黄微弱的小夜灯,在孩子们的睡脸上洒下腊黄色的阴影。薛亚力并未移动自己的脚步走到孩子身边,只是站在门口静静看着孩子们熟睡的面容。
小维德的脸上还挂着两行泪痕,他蜷缩成一团,紧靠着双胞姐姐维琪,而维琪也是微蹙着眉,两姐弟就这么相拥着。
看到这番景象,薛亚力向来冰冷的心弦,突然被拨动了下。但,他终究还是忍下这股冲动,退出了房间,将门合上。
不久之后,寂静的夜里,传来一阵车子快速疾驶的声音。
第二章
薛亚力加快车速,疾速驶向医院。
从德国留学回来之后,他就在台北市一家颇负盛名的大型医院任职。一转眼也过了五年。
从住院医师做起,凭着优异的表现以及院长对他的赏识,在这短短的五年里,他升到外科主任的职位。只是,薛亚力并不以此为满足。
他知道自己永远与院长的职位无缘,不过仅次于院长的副院长职位,所代表的权势与地位,也是相当的吸引人。薛亚力的努力,就是为此而存在。
从他的住处到服务的CT医院,开车只要十来分钟。才刚把车子停妥,远处就有人朝他跑来。
医院的护士长Miss陈,急急忙忙地对薛亚力说道:“薛医生,麻烦您了。”
薛亚力轻轻地点了个头,迈开脚步尾随Miss陈进到医院。
“手术室里面还有谁?”他边走边问。
“龚医师也在里面。”
“哦!他也来了。”薛亚力挑起一眉。
龚嘉华同样也是CT医院的外科医师,比他早进来三年,但彼此之间相互不对盘。原因无他,因为龚嘉华也是与他竞争副院长职位的对手之一。
医院里支持他与反对他的人相当壁垒分明。他的作风果断强硬,甚至会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但龚嘉华的行事风格却完全与他相反。只是这般温吞仁厚的作风在他看来,全都变成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一个。
医院的理事会里,将近有三分之二以上的人都支持龚嘉华,那些守旧派分子,只会在龚嘉华身旁阿谀奉承,除此之外,对医院一点用处也没有。但是这些股东对医院又拥有某些不可忽视的影响力,这也难怪薛亚力会将他当成了假想敌。
薛亚力换上手术衣,在经过一连串的消毒手续后,他走进了手术室,眼神锐利的环顾四周,然后自动站往离他最近的手术台。“现在状况怎么样?”
“这名伤者的伤势比较严重,失血量过多。”回答他的,正是站在他对面的死对头龚嘉华。
“哦!另外一名呢?”薛亚力明知故问,早在刚才进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掌握了两名伤患的最新情况。
他语气中微露轻蔑,但龚嘉华装作没听见似的继续答道:“两分钟前,我已经将伤口缝合了,没什么大碍。但是现在这名伤患,必须请你亲自操刀。”他阒黑沉静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波澜。
薛亚力看了龚嘉华一眼,随即拿起手术刀与缝合线,先仔细地检查了伤患的伤处,然后再慢慢地、仔细将患者的伤口缝合起来。
手术进行了三个小时才结束。
等将伤患推出手术室后,薛亚力跟着跨出手术室。原本等在外面的家属一拥而上,着急地询问伤者的状况,但薛亚力并不理会。他只是看了那些家属一眼,便自顾自的走了。
跟在他身后出现的龚嘉华,马上接替薛亚力的位置,跟家属报告伤者的情况。
薛亚力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扯下口罩与手术衣。从橱柜里拿出一瓶威士忌,就啜饮起来。虽然身为医生在医院应该禁酒,但他向来我行我素惯了,对这些成文规定根本不放在眼里。
直到听见了敲门声,薛亚力蹙起眉头盯着门板,并没有应声。而敲门的人也不等他应话,便自顾自的打开。薛亚力一看见来人,立刻将椅子旋转背对。
“你来做什么?”他问。
“我是来向你道谢。”龚嘉华说道。
“谢?这有什么好谢的?”薛亚力冷嗤。“我反而觉得,你们把我叫来根本是小题大做,缝合伤口这等小事,你来做就可以,何必要我出现!”
面对薛亚力的冷言冷语,龚嘉华早巳习惯。他当然也清楚,薛亚力会对他这种态度的缘由何在。不过相对于薛亚力对他产生的敌意,他却毫不在乎,因为他对那个位置并没太大的兴趣,一切都只是薛亚力一厢情愿的对立而已。
他不仅没有敌意,反而相当佩服、欣赏他!尤其在与他合作多次重大手术时,薛亚力的医术精湛,让他望尘莫及。他期待有一天,薛亚力能对他卸除防备,他是真的很想结交薛亚力这个朋友的。尤其现在,他们俩之间,还牵着某种联系——
“不用我说,你也应该知道,你对我们医院而言,是不可缺少的医护人才,我们正需要你这种技术。尤其像你是从德国留学回来……”
“够了,少灌我迷汤。你来找我,该不会是跟我话家常的吧!”
“我来只是想告诉你,下个月,将会有一位从德国来的心脏权威,到‘CT’来做学术研讨。”
“那又怎样。”
像这样的医学交流几乎每个月都有,而且向来不乏是中外医学界的权威人士,他不也常到国外出差!
“是史提夫·加韦·汉克,德国医学界的心脏科权威。他一直都是我崇敬的对象。”
“你说什么?再说一次。是谁要来?”闻言,薛亚力浑身一震。一双蓝眸因为这个名字而显得更加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