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那天晚上,虽然他是第一个进入她房间。
坐在她床上、躺在她床上的人,却没有一开始那样的格格不入;他躺在她的床上,平静的呼吸着,起伏着胸膛,她无法否认自己在床边凝视着他,就那样一直凝视着他,也不会感到厌烦。
还有,那晚她竟然完全熟睡……没有准备枪支、没有在门上设了机关,就这样毫无防备的熟睡而去……从她有记忆以来,她从未睡得如此安稳,而且……而且……
她竟然做了个好梦,这简直不可思议。
这种感觉从来没有过,跟和“他”在一起时的感觉其实是不一样的。
但是她不知道怎么去形容这种感觉,她还在尝试了解着……遇上他之后,她就多了很多新的感情因子,也启动了许多未曾表现出的情感。
就像她记得那一天,他第一次推开她的花店大门,一脚踏进来的刹那,她就……注视着他,一直不放。她从未对一人、一件事停留如此之久,她的眼光与心从来没有为谁驻留过。
驻留……这个词用得对吗?她……为了严宇峻而心之驻留?雨萍坐在日式小木桌旁,又开始心浮气躁;想着想着,她脑子里突然又浮现了严宇峻的身影,是不是想他的事情想得太多,所以会有一种想见他一面的感觉。
这恼人的感觉该怎么解释、怎么摆脱?没有人教过她,现在又有谁可以教教她?!
她……是不是敞开心房了?让什么东西跑进去了?那样好可怕,她又会记起雪地里的红血,被背叛的刹那,那种绝望与崩溃!
雨萍走到镜子前面,仔细的看着自己,她……不想再尝试一次,她尽管曾是一个杀手,尽管她或许冷血,但是……再怎样,她还是一个人呀!一个流着温热血液的人,她还是有感情、有知觉……
被人背叛的感觉是有如椎心刺骨般的痛,比她得不到幸福的感觉更加恐怖。
严宇峻……可以令她相信吗?真的可以吗?雨萍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庞,她的表情已不再平静,她看着自己的眉头深销,再看着自己那双美丽的黑色瞳眸……她想起了严宇峻的那双眼睛。
啊……
雨萍低着头,微微的划出一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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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笔拿反了。”萧昕清了喉咙,提醒一下那个其实连文件都拿反的主子。
“嗯?!”严宇峻低首才发现自己还真的拿反了。
“你文件也拿反了。”萧昕挑起眉,一脸调侃模样,“如果要我说的话,事实上,你连文件都拿错本了。”
严宇峻皱起眉,他怎么可能那么离谱?!仔细扫了一眼他桌上的东西,刚刚拿反的笔、“应该是”公司的文件、还有一个错误的图章!
他甩下文件,整个人往后栽进皮沙发椅中,用指头按摩着两边的太阳穴。
他最近一直心不在焉,回来后除了施加压力把花店的枪击事件平息后,满脑子想的就是雨萍和她那天说的话;她认识义父呀……她那样的仓惶、惊讶与激动究竟是所为何来?
还有,她不去花店他可以理解,但是怎么可以都毫无联络?!他们谁也没她的联络方式,惟一知道的就只有她住哪里;可是他无缘无故干吗去她家?去问清楚一切吗?她要是愿意讲那晚就说了,也用不他去问她……
而且,他、他、他……跟她又没有什么关系,去她家做什么来着?!
“你已经一个月没有……找女人了。”萧昕试探性的问,“压抑太久对身体不好喔!”
“闭嘴!”严宇峻狠狠瞪了萧昕一眼。
找什么女人?他现在哪里有心思找什么女人?!那群莺莺燕燕早就看腻了,谁有雨萍的恬静?谁有她的冷傲?谁又有她那双眸子里的坚强孤独……那种其实令他感到同情的眼神。
同情……哼,他是同情他自己,还是同情她?
她是赫赫有名的杀手,“黑瞳”,他没想到“黑瞳”竟然只是一介女子,而且还有如此清丽的面貌和纤细的身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他记得他在花店里第一眼看清楚她时……觉得她仿佛不是这个人世间的人。
她并非美的超然脱俗,而是她散发出来的味道,那股不愿与人世间交融的味道。
她总是垂着眼眸,不注视任何一个客人,只顾着整理她的花花草草,不必要时绝对不笑,声音很轻,人不说欢迎光临、不说闲话,不用敬词“您”,最多就是说多少钱,然后加一句有等于没有的“谢谢”。
她只存在于她自己的世界中,她自己建立的城堡里,可是……她会正视他,她总是习惯与他相互凝视,双眼交会的那一瞬间,他总觉得全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人般的安静。
然后他也看到了他自己。
黑暗之王,舍弃一切的孤独,身世、名字、信任感……他也存在于他的城池之中,不让任何人靠近。
她可以穿透他的心,因为她仿佛就是他;很可怕的人、很坚强的人,也是一个很悲哀的人……
真是不可思议,他一直忘不了梦境里的她,那姿态美得令他叹息,又令他心怜。他严宇峻竟然会这样一直想着一个女人的模样,而且那个女人既没有他喜欢的温柔、他要的体贴,也没有他要的温顺。
她是一个浑身是伤的女人,却从不顾视自己的伤口,擎着枪在原野里奔跑厮杀,对周遭的人、事、物不屑一顾,把所有远远的抛在脑后,只活在自己看到的世界中……深深的寂寞里。
尽管如此,她依然凛着脸庞,用她冷傲的黑瞳蔑视人间一切,冷若冰霜的女王,在冰原上只为自己而活。
女王……严宇峻缓缓地睁开眼,戴上金黄花冠的女王……那个其实应该需要人保护与关心的女王。
他突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吉普赛老太婆说的话,就是一直在他梦里挥之不去的话语:“你想成为孤独的黑暗之王,获得绝对的权势呢?还是当女王的英勇骑士,来到花朵遍布的国度?”
花朵遍布的国度?难不成……那个死老太婆说的是真的?!
“喝杯咖啡吧,你要不要放个假。”萧昕体贴地端上咖啡,“我觉得你似乎太累了。”
“我是很想,但是现在不行……”
看着咖啡,严宇峻又想起在花店里那样无声无息的对望与休息,那个只属于他……和雨萍的空间……“你联络上雨萍了吗?”
“雨萍?!”萧昕倒是有点惊讶,“你们什么时候那么亲密了?叫……雨萍?”
“不知道。”他懒得想那么多,一直叫施雨萍、施雨萍,听了也不舒服,“回答我。”
“不知道。”萧昕说的是实话,“我想没有人知道她的联络方式吧!”
啧啧,看来宇峻和雨萍是对上眼了……说起那个施雨萍喔……还真的不是普通人物,花店用防弹玻璃,这还是头一遭;宇峻受了伤在她那里包扎,发生了什么事他不过问,不过施雨萍是怎样一号人物,他也摸出七八分了。
那花店的名字不是写的清清楚楚!
“你干吗那样看我?”看不出来他现在很烦吗?“有空的话去帮我找到雨萍。”
“我这是很高兴地看着你呀!看着你和施小姐对上了,我比谁都高兴。”萧昕句句肺腑之言,“你终于肯对人打开心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