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扬起双臂,任狂风不断的往她身上吹拂,这心情她说不上是好是坏,只感觉到无比的壮阔。
呼韩邪从前头策马过来,将一件毛皮做成的斗篷披在她身上。“小嫱儿,外头风大,你怎么不在轿子里好好待着?”
“呼韩邪,你们的大漠草原就是长这个样?”她茫然地看着他。
她眼中的茫然让呼韩邪心中一刺。
环住她的肩头,他指引她望向一望无际的前方。“没错,这就是大漠的草原。在春季时,这里遍地如茵牧草、四处肥壮牛羊;冬季时,这里就寸草不生、杳无人烟。我的族人就是这样逐春避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游走在这片广大的草原上。”
她无法想像,只能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这一大片秋季的草原。
“你再看看……”呼韩邪扶着她转过身,望向远处延绵不绝的长城。“长城的另一边,就是你所熟悉的大汉疆土,和这里的景色截然不同,对不?”
他目不转睛的直盯着她的脸,生怕有一丝的后悔写在她的脸上,他更不确定万一她真的有后悔之意,他将如何做。
王嫱的神情由茫然渐渐转变为惊讶,而后是惊喜,她多变的神情当中独独就是没有后悔的表情。
“呼韩邪,接下来的路程,我可不可以和你一样骑着马?”她拉着他的衣袖,神情是雀跃的。
“你……不后悔?”他凝视着她清亮的眼眸。
“为什么要后悔?骑马耶!我从来没试过,那该是多好玩的事啊!”她兴匆匆的拉着他往他那匹高骏的白马走去,但呼韩邪拦腰将她搂回怀中。
“哎!你做什么……”呼韩邪拥住她,紧紧的,像是怕她突然长了翅膀飞掉似的。“呼韩邪……你怎么了?”
她感觉到他的不安,却不能明白是为了什么,也不知道能为他做些什么,她只能同样紧紧回抱着他,将脸颊贴在他胸前,嘴里不断轻轻的哄着他说:
“呼韩邪,你别怕,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一定都会陪着你。帮着你……你别害怕喔!”
良久,呼韩邪放开她,对她露出个灿烂的笑容。
他跃上白马,拉着她坐在身前的马背上,指挥大队留在原地休息,自己则带着她纵马向草原奔驰着。
虽然狂飒寒风吹打得她双颊发疼,风驰雷挚的速度使她感到眩目,但有着来自她身后的胸膛和环着她的强健臂弯,她毫无惧怕地享受着首次骑在马背上的乐趣。
“呀荷!……好快、好过瘾啊!”她紧抓着马鬃兴奋的不断大叫着。
不一会儿,呼韩邪勒住马,意犹未尽的王嫱看着他:“怎么停下来了?”
“小嫱儿,我带你来看一个地方。”他指向前方远处广阔的黄澄一片:“前方就是戈壁沙漠,越过沙漠就到单于庭的所在。”
“是吗?那不就快到了!”王嫱双眼一亮,开心的说着。
呼韩邪捧着她的脸,认真地对她说着:“到了单于庭,我要为你举行一个盛大的婚礼,正式向我大漠子民宣告你就是我的阏氏,是我匈奴的王后、国母,而后这片大漠草原就是你落地生根的地方!”
转头再向那一片辽阔,王嫱的眼中尽是闪亮的光采。“那还等什么?我们立刻走吧!”
她迫不及待的想亲眼看见他的家园、他的子民;她迫不及待的想亲身体验匈奴人的生活,体验他的生活、他的一切
她无法形容那是什么样的感觉,她只知道有关他的一切,她都是那么急欲了解、急欲学习;她只感觉永远踉随着他,就是她要的自由、她要的生活!
“要不要再多看几眼长城,向你的故乡做最后的告别?”
工嫱笑着摇摇头,她才不想和汉土说再见,她根本也没打算再见汉土。
“为什么?”呼韩邪问。进人戈壁沙漠,这辈子她可能再也见不到长城,她真能完完全全的放开吗?
“因为……”王嫱看着他甜笑着,伸手遥指着北方:“那儿才有你…”
掀高着銮轿的布幔,陈采妍脸色苍白地看着远方骑在马背上亲昵二人的背影,她的心头百味杂陈,很是难受。
她无法忍受旅途的颠簸,无法忍受荒凉的景象,无法忍受凛冽的北风,但她最无法忍受的是眼睁睁看着她心所系的男人的一颗心全系在另一个女人身上!
她总是想着,如果呼韩邪肯分一点点关注在她身上,哪怕只是一点点,此去之路,或许她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陈姑娘,要不要下轿子透透气,身子会舒服一点?”
陈采妍看了一眼说话的人,是巴腾。
她一句话也没回答,冷漠的将身子缩回轿里去,漠然地放下轿帘。
巴腾叹口气,静静的侍立在轿旁。
女人,不管是大汉还是匈奴,凡是女人,他永远不懂!
单于庭,是匈奴单于王帐所在的地方,其地位之重要,相当于大汉皇城所在的长安,只不过单于庭总随着季节而变,随时迁移它的所在位置。
不像长安城有着辉煌壮丽的建筑物,单于庭里只有一个接着一个的旃帐,这当中又以位在中心、单于居住的旃帐为最大。
站在单于旃帐前的大片广场上,已被封为宁胡关氏的王嫱头是昏的、眼睛是花的。
她的头昏是因为一个又一个的匈奴少女,接连拉着她随着胡乐不停的旋舞;她的眼花是因为不断前来贺客的族人,送上牛羊、毛皮、毡毯等各式各样她从没看过的贺礼。
众人围绕下的王嫱开心得不得了,虽然听不懂匈奴人的语言,但每个来到她面前的人们,透过简单的手势、诚挚的眼神,她知道自己在这块土地上是被欢迎、被喜爱的,她也同时爱上了这块土地上自由自在的空气和不忸怩、不做作的人们。
在这里,人们没有身份地位高下、男女礼教严谨的隔阂,为了匈奴王的婚礼,无论是居住在此地或是远从数十里外而来的人们,大家不论上下、不分男女的齐聚在一起,或宰牛烹羊、或唱歌跳舞,一连要庆祝上三天。
反观礼俗繁琐严苛的大汉朝,无论皇亲贵族有任何喜庆,都不是寻常老百姓所能参与庆贺的,就算场面比起这里壮阔百千万倍,但个个遵守身份、地位和礼俗,因此即使是值得尽欢的喜庆之事,气氛却总是严肃而乏味的。
呼韩邪和一群亲信将领们同坐在正中的席位上饮酒、谈天,但他的目光却不时投向舞得开怀的王嫱。
她褪去汉女的服饰,穿上匈奴女子的服饰,鲜红花样的衣裳,配上用黑、金丝线编织而成的锯齿形花纹锦衣,外面再罩上一件上等的雪貂皮衣;她散下绾起的发髻,编成一条条下垂的发辫,再加上珍珠和珊瑚等发饰,完完全全是匈奴女于装扮,若不是她皎白洁旧的娇嫩肌肤份外突出,她的模样几乎与匈奴女于无异。
但在呼韩邪的眼中,她永远是最特别的!他带着微醺凝视着她因开心而笑得弯弯的眉眼儿,因旋舞而香汗淋漓、两颊粉璞,这般的她,真的好美、好美……这就是他的阏氏、他的小妻子!
“单于,恭喜您娶到一位好阏氏。”巴腾举杯敬向呼韩邪。
“好阏氏?”呼韩邪笑了笑。“你不总说她是个大麻烦?”
巴腾讪笑两声,眼光瞟向那令他头疼万分的阏氏。
对巴腾来说,王嫱的确是个头号的麻烦人物,从长安到单于庭的这一路上总是走走停停、状况不断,而罪魁祸首就是那好奇心大过天的王嫱。为她看到的新鲜玩意而延迟行程那还是小事,最令人害怕的是她满脑子不知何时会偷跑出来的突发奇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