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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日后,冯夫人在睡梦中悄悄告别人间,冯君衡哀痛逾恒,但还是强忍悲伤,打起精神为娘亲料理后事。相依为命的娘亲走了,冯家基业摇摇欲坠,冯君衡顿觉人生毫无目标,未来一片茫然,不复希望,不知该如何走下去。

  冯夫人下葬后,冯君衡更无心打理商行之事,镇日借酒浇愁,浑噩度日。

  这年的气候相当异常,春雨如潮,绵绵不绝。漓江上段的疏浚尚未完工,连日大雨,洪水滔滔,漫过堤防,漓江两岸,南高北低,江北沿岸数个都城都难逃水患之祸。一场数十年来罕见的大水患,害殷州城百姓流离失所,也间接摧毁了冯家。

  曾经拥有的一切荣华在一夜之间灰飞湮灭。

  走在城内大街,过去的故旧,相逢对面不相识,更逞论他从前就不屑一国的平民百姓。原来这就是所谓的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人生好个凄凉无奈。

  水患终于退去,冯家主屋位于地势较高之处,仅前半部份受洪潮,主屋后半安然无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时节已近五月,夏天即将来到。夏天,让冯君衡不禁又想起夏季……

  嘴角扬起一抹自嘲的苦笑,如果夏季还在,她该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心思流转,脚步不自觉往过去夏季居住的厢房走去。

  来到水池前,冯君衡蹲下,望着池水发呆。

  阳光照耀下,雨后清新,池水已恢复如常清澈。不经意的一瞥,冯君衡在池子的边缘发现两块形状甚为怪异的小物体,物体的大小模样看来有几分眼熟……

  “咦,这是……”冯君衡迅速捞起这两块小碎块,在水面晃了晃,洗去污泥,再放人手中掂了掂——啊,他想起了:“这是被夏季摔碎的龙玉。”

  心头百感交集,不过一年,景物和人事都已全非。他带着感慨的目光注视着这两块碎龙玉,渐渐的,他脸上的神情变“不对,这上头怎会有细碎断裂的丝线,重量也不同,这不是龙玉!”

  发现碎片有异状,教冯君衡更为惊讶。

  他试着以指头使力拨了拨,碎块上头的丝线很快就成排列开,露出里头的原形,居然是形状经过处理的小石子。

  “这……这太不可思议了!这些伪龙玉原来是以小石子为主体,再缝以绣上龙玉外型的碎布作为伪装。

  一年前,这些伪龙玉被“摔碎”沉在池底,日光照耀下,青翠碧绿的色泽在清澈的水底闪耀着。他当时就是教那些几可乱真的碎块给激怒,彻底失了理智,毫不考虑掷下休书,将夏季休离。

  没想到……怎么也没想到……那些碎片居然是假的!这手艺巧妙得令人赞叹,想出这法子瞒过他的细致心思,更令他惊愕。

  当初夏季走后,他又回头到这池边,却怎么也找不着龙玉的碎片,以为一定是夏季捞走了。这两块“遗珠”或许是匆忙中遗漏的,经历大雨之后又出现,要来点醒他心头的疑惑。

  夏季,真是个不简单的女子!

  真的龙玉如今何在?还有凤珮,这是冯家历代先祖精神之所在,更是所有冯家人曾经存在的证明,他一定要找回这对玉佩,以慰亲心。

  殷州城是他的故乡,如今成了伤心地。

  在粼粼波光中,了透命运的无常,他有了决定。

  七日后,冯家残存的屋宅产业处理完毕,冯君衡将绝大多数的出售所得捐给官府,为重建家乡略尽一份心力。倾尽所有,两袖清风,心头却是无比快活,他带着仅存的一百两银子和祖先牌位离开殷州城,渡过漓江,往南而去。

  他想到那个明媚的水乡去寻找新生。

  第四章

  许是渡江时,被霞红染遍江面的壮丽景致给感动了,茫然无头绪的行程霎时出现可停驻的终点,冯君衡决定在朱河镇待下来,在这里重新开始。

  因为有盘算,心头本是笃定踏实的,但随着停留日久,身边的盘缠渐少,事情发展不如预期中顺利,冯君衡不禁有些着急了。

  待在朱河镇这阵子,唯一的收获就是对整个镇的地理环境和风土人情有了相当程度的了解。

  这十来天都是投宿在客栈内,吃住花掉不少银子,再这么下去,早晚坐吃山空。

  为了不成为路边流浪乞讨一族的同伴,冯君衡决定善用自己的长才,先找份差事安顿生活,后头的打算等安定下来再说。

  差事,他该找份什么样的差事呢?思绪转至此,又打住了。

  晌午时分,客栈内生意好得紧,高朋满座,冯君衡坐在店内一角,边吃午饭边思索他的未来。这时,店小二带着一名年约莫三十余岁、穿着光鲜,但眉头却紧锁的男子,往他这桌走过来。

  “冯公子,现在店内客满,只剩您这桌有位置,这位客倌要用午膳,就跟您共桌挤一挤,希望您不介意。”

  住店多日,和掌柜小二都已熟稔,冯君衡人也好商量,他欣然点头允诺。

  “多谢冯公子。孙老板,您委屈点,这边挤一挤啊!您点的菜稍后马上就送来。多谢,多谢啊!”小二客气有礼招呼后,又转身跑堂去了。

  虽是同桌吃饭,但毕竟素昧平生,冯君衡低头继续用餐,并未和对面的男子交谈。不过这男子似是在气头上,一会儿时间,就听见他不断长吁短叹,口中直咒骂天海主事过河拆桥,没良心,眼中只见得着利益,不念旧情。

  天海?这不是在镇内颇具盛名,同时也是江南地区数一数二的船运行吗?瞧来店小二唤的这个孙老板是个商人了。

  “唉,这些棉布若没办法运到江北转售,我这次可要赔惨了啊!”

  孙老板又重重地叹了口气,愁眉苦脸对着手中的布样发呆。

  同为商人,一句棉布引起了冯君衡的注意。

  “这位兄台,你也是个布商?”冯君衡询问道。

  “是啊,这位兄弟,你也是吗?”

  “过去是。本家过去是以经营织品起家,织绣布匹本一家,耳濡目染,我对布匹略有涉猎。我姓冯,冯君衡。听兄台方才所盲,您似乎遇上困难了。”“我姓孙,孙志成,是个布商,经营布匹买卖十一年了,生意往来遍及江南江北,算是做得挺不错的。”

  “原来是孙老板,孙家布行的名气在镇内响叮当,幸会了。”

  “不敢不敢。唉,说到名气,名气响亮有什么用?扯到利益,还不是跟废物没两样?”“孙老板,此话怎讲?”

  “我前阵子有一大批棉布,因为水患之故受潮,布面染了水渍,品质有损,以致原买主退货。这批棉布金额庞大,我不甘损失惨重,打算将此批棉布运往江北,低价抛售,供制冬衣之用,这样多少可以补贴。站在考量节省成本的前提,我想多年来和天海一直配合良好,如今我有困难,天海溢定肯帮这个忙的。所以我找上天海主事,想情商看看运费可否给个特别折扣?谁知,因为棉布货量大,天海主事不肯退让,连一毛都不肯减!哼,也不想想我每个月交给他们运的货量有多大?真是气死我了!”想到方才天海主事一副目中无人的嘴脸,孙老板才平息的怒火又起。

  “原来如此。孙老板,来,喝口茶,消消火气。”冯君衡斟茶,将茶杯递给孙老板,同时将他手中的棉布样接过来看。

  “嗯,照这布受潮的情况看来,其实还好,只是要拿来当外衣用布,价钱一定不好。孙老板,我有个提议,你听听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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