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说说看。”“你这批货不一定要往北行,向西而去也有个好机会。”
“哦,向西行,你是指……西疆?”。
“不错,正是西疆。今年是西疆国王的六十大寿,自中秋前二日起,西疆举国将有为期十日以上的盛大庆典活动。依照西疆礼俗,人民需缝制传统棉衣为国王祝寿,因此对棉布极有需求。你这批布虽然受潮,但只需稍作整理,运往西疆卖做衣里,价钱上牺牲打点折扣,依照数量算来,我保证你的本钱应可回收七成。”
“真的?你是怎么知道这消息的?西疆举国上下对国王的敬重我是听过,但可从来没有人给我这种建议,这的的确确是个绝佳的商机啊!”“过去我经常大江南北来回地走,西疆我去过几回,待过一段不算短的时间,对那边的风土民情有一定程度的了解,所以才会斗胆建议你这么做。”
“好,冲着你的胆识,我就听你的!反正运往江北,也是注定要赔钱,不如转移阵地闯闯看。说不定我这批棉布真能在西疆顺利卖出啊!”孙老板生性豪爽,在商场上以大胆出名,别人还在观望犹豫不敢做的,他早放手一搏了。
正因如此性格,虽然偶尔也会有跌跤之时,但教训累积而成经验,长期磨练下来,孙老板的眼光其准无比,孙家商行能有今日成就,并非偶然。
一个小建议开了话题,两人天南地北聊了起来,稍后店小二送上孙老板点的酒菜,有酒助兴,两人聊得更是开心。
待酒足饭饱,已是两个时辰以后的事了。这两天最烦恼的问题解决,孙老板心头阴霾尽扫,闲谈间得知冯君衡目前的处境,讲义气的孙老板灵机一动,也向冯君衡提了个建议。
“君衡啊,这趟西疆之行,我想拜托你陪我一起去。你对西疆相当了解,而且你现在不也正在静极思动吗?要是你肯答应,一起到西疆闯天下,这对我们两个来说,可是个一举两得的好法子。至于酬劳方面,你放心,我绝不会亏待你。”
一番畅谈,两人之间早无初识的生份,彼此改以兄弟姓名相称。
孙老板热忱的提议让冯君衡相当动心,心里斟酌半晌之后,有了决定。
“好,多谢孙大哥的盛情,君衡很乐意和大哥同行。我们何时动身呢?”
“择日不如撞日,等会儿回去,我叫人准备准备,明天正午我们在镇西观音祠前碰面,会合后即刻往西疆出发。”
“好,就这么说定了!”
隔日中午,孙老板和随从、护卫一行九人准时抵达镇西观音祠,冯君衡也在前后时间赶到,和孙老板等人会合,一起往西疆而去。
离开朱河镇前,在镇西一隅,冯君衡瞧见一家绣坊,门口牌匾上的题名为“婉约绣坊”。织绣让他备觉亲切,看这绣坊规模似乎不小,不知坊内的手艺如何?
刺绣……他不由得想起他娘亲临终前唯一的悬念,那位曾经和他拜过堂,极度醉心于刺绣的女子,不知她人如今何在?
夏季,你……好吗?
* * *
朱河镇,迎风潇洒,主屋内。
一年前萧婉若回到亲人身边之后,在兄长的首肯及赞助下,她在镇西买了幢屋子,一如过去在殷州冯家一样,开了家绣坊,以“婉约”
为名,收容贫苦人家的女儿学艺。一切虽然又是从头来过,但这次结结实实是自己做主,无须看人脸色,她终能活得坦然自在。
旧梦已远,偶尔夜深人静,一人独处时心头隐约会有一丝丝痛楚,那抹驱不走的身影笑貌依旧霸道地占据了她内心的一角。
她知道她尽力了,可是平凡如她,总有力未逮之时,赶不走的过去,只能试着用遗忘来埋葬。
人生漫漫,岁月悠悠,她相信时间会冲淡一切,总会让她等到忘却的那一天。
一定会的,因为这一生,她和他再也不会相见。
仅仅一江之隔,冯家“夏季”的绣品在漓江北岸和殷州城百里方围之内已小有名气,她不想让人这么快将她和那位夏季做了联想,因此她绘图设计,由姑娘们绣出来的织品,采纳了方采衣的建议——南绣北送,由迎风潇洒的船运往江北京师送,去开拓京师和官家的市场,半年下来略有小成。
经此方式,不但可以让醉心于刺绣的她专心发挥长才,同时以迎风潇洒之名统一对外,更为她家打响了名号,添了另一项收入。这一年的努力,初夏将至,再过两个月,夏天结束之前,迎风潇洒又要添一艘新船,做更多的生意了。昨天刚完成一批绣晶,得了空,萧婉若回家绕绕,探望大哥。
“大哥,这阵子潇洒不接委托不走船,反而将船工们全派去支援官府处理水患,生意全让天海给占了去,损失不小吧!”
“少赚点银子,不算什么,但要我看朱河镇的乡亲们受苦,我办不到。天海图的是近利,我看的是长远的未来。婉若,你放心,咱们的将来一定会像我取的名字一样——迎风潇洒,一切顺势得意。”
“我从来就不认为大哥会是平凡过一生的庸碌之辈。只是外人不明白,看在他们眼里,会认为你是个有钱不懂得赚的呆子。”
“呆子?哈哈哈,真要说呆子,可不只我萧敬天一个。”
还有那个抛下药铺、渡江到对岸义诊,忙得昏天黑地、不眠不休的傻瓜。
“哦……”萧婉若眉一挑,脸上有了兴味:“大哥,你们最近怎样啊?”
“最近嘛……不错。”对于他和她之间,他向来惜言如金。
“不错是怎么个不错法吗?”
“姑娘家别这么好奇。”
“喔,好嘛,好嘛!”
“哈哈,你这点就比萧竟月讨人喜爱多了。”
“大哥,你又笑我。”萧婉若娇嗔抗议。能跟大哥撒娇,真是幸福。
萧敬天宠爱地看着妹妹,微笑转了话题。
“婉若,你对未来有什么打算?就这么一直守着绣坊到老?”
“大哥不想养我,要赶我走啦?问这个做什么?我还年轻呢!”
这一生,或许,她都不会想再动心了。
爱一个人,谈一段情,没有甜蜜,只有痛苦和疲累,何必呢?
“傻丫头,你跟竟月是大哥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只要大哥还活着一天,大哥就会好好保护你们,绝不容许别人欺负你们。只是姑娘家早晚总要有归宿,竟月,我们都明白,她的未来我们不必操心,只有你,大哥希望你能重拾幸福啊!”“幸福?呵,什么叫做幸福?有归宿并不一定就表示能一辈子幸福啊!”萧婉若低叹话语里有极力压抑的哀伤。
“婉若,未来还很漫长,过去那两年的一切,并不代表你以后也会有相同的遭遇。你口口声声说你不在意,大哥却不以为然,如果你不曾爱过,怨恨怎么会如此深切?”萧敬天语重心长劝着。
没有爱,怎会有恨?一语惊醒梦中人。萧婉若定定回望兄长,默默不语,幽黑的眼瞳有着掩藏不住的惆怅。
好一句“没有爱,怎会有恨”!
问题是,面对一颗从来就不想回应你的心,有爱,想爱,又有何益?欲强求也求不来,尽管爱曾经深切,往事已矣,爱也好,恨也罢,遗忘是最好的方式。
* * *
两个月后,冯君衡和孙老板带着丰硕的成果回到朱河镇。
旅途漫长,虽然一路上有孙老板和其他人为伴,但终究是认识未久,多少还是有些生份在。放眼这世间,真的只剩下他自己孤孤单单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