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话甚麽意思?”
“没甚麽意思。不过,就算你比起殷方中一些普通平凡人家的女儿条件要好上百倍,但比尊贵、比容貌,你比得上神巫女香郡主吗?而且……”
“而且甚麽?”崔宝钗俏脸一阵青一阵白。
“而且,我听程大人说过,澄王其实并不喜欢你这种成天只能待在房里、见不得一点风霜的大家闺秀。你想澄王是何等人物,见识自然不同於贩夫之辈。我看澄王对偶然与他邂逅的女子的印象,恐怕都会深过你这种大家闺秀。我原本是打算--”说到这里,姬宫艳一副说溜了嘴的猛然打住。
“你原来打算如何?”崔宝钗不满的追问。“打算偷溜到澄王别院,来一个‘不期而遇’和‘邂逅’是不是?”
姬宫艳没有直接回答,不知是不是有意地,语藏玄机,说:“我相信以澄王的见识,一定不会嫌弃我的出身,而且,还会对我多一分可怜也说不定。”
躲在暗处的努安,听得暗暗皱眉,不明白姬宫艳故意挑衅崔宝钗到底有甚麽用意。而且,澄王哪有甚麽“别院”。甚麽“不期而遇”、“邂逅”--他简直搞不清楚她们在说甚麽。
“你别作梦!”崔宝钗冷笑一声,狠狠瞪着姬官艳。“你现在被吊在这里,哪儿也去不成,能做甚麽?而且,我也绝不会让你的诡讦得逞。你等著吧!”最後一句话,重重地咬出来,似乎含着甚麽决心或意图。
姬宫艳望著崔宝钗盛气离开的背影,在暗里冷笑,笑得很诡异。
“宫艳……”努安走出躲藏的角落。
姬宫艳没有回答,像是昏死了一般垂着头。
“宫艳--”努安著急地奔过去。
姬宫艳蓦然张开眼!冷冷地看著地。“你也是跟他们一样,来羞辱我的吗?”
“不!我是--”努安急著解释,又不知该如何解释。“你别误会,我不是--我只是……你没事?我只是担心你,所以--”
担心?姬宫艳扯扯嘴角,心里又冷笑。努安对她不错,她一直是知道的。但“谁为了谁”--她是不相信这种话的。她深信,人都是自私的;口口声声说“为了谁如何如何”,说这句话的前提其实都只是为了自己。
“死不了的,多谢你的好意。”她心中快速盘算,收起一点冷漠,留了一些馀地。
努安沉默一会,抬头说:“我知道你是无辜的,宫艳。老爷一直对你有非分之想,三夫人也不是不明白,却--”他叹口气。“我真没用!眼见你受这种罪,却没有力量帮助你--”
姬宫艳眼神亮起来,睁大眼睛俯视著努安,目光紧紧攫住他。“努大哥,如果你真的有心帮我,那就请你帮助我逃开这里吧!”
“这--”努安退缩起来。
“怎麽?你不敢?你也是跟那些人一样罢--”
“不--”努安低叫一声,咬了咬牙;下定决心。“好,我帮你--”
他上前解下姬宫艳,费了好一些力气和工夫,才除开她身上绑著的棍子般粗大的绳索。
“努大哥……”姬宫艳有些不相信,看看自己自由的手腕。
“嘘,别出声,跟我来。”努安带著她,蹑手蹑脚的,穿经後院,往後门走去。
“等等!”经过厨房时,她找了一些灯油,引了一把火,延著贮藏库的方向洒油点火,火舌极快窜烧起来。
“走吧。”她对目瞪口呆的努安一笑,转身朝後门快步走去。
崔家这般对待她,她只不过还他们小小的一把火,算是很客气了。
“失火了!”穿过後园时,前头巡夜的家丁发现火光,大声嚷嚷起来。
姬宫艳血污斑斑的脸噙著丝丝的笑,显得既快意又诡异。
“甚麽人!站住!”突然一声暴喝,他们的形迹被发现了。
“宫艳,你快走!我帮你挡著--”努安慌忙地推著姬宫艳,叫说:“快!再往前朝左转个弯,就是後门了。快!快走!”
“站住!不许逃!”吆喝声很快由四下包围过来。“来人!有个丫鬓放火逃走了!”
顿时,崔府的灯火纷纷燃起。匆匆乱乱的一群人忙著救火,又忙著追赶逃奴。
努安奋身挡住那些家丁,一边回头不断喊说:“快!宫艳!快走!”
家丁乱棍殴打抵挡的努安,狠狠将他打倒在地上。姬宫艳迟疑了一下,只那麽一下,狠狠咬牙,转身逃了出去。
崔大户赶来了,气急败坏的大声嘎叫说:“给我打!狠狠的打!这死奴才,竟敢帮那贱婢放火私逃!来人!快给我追!将那贱婢给我追回来!”
没有时间再犹豫不忍了。姬宫艳狠狠又咬牙,忍住浑身的伤痛,迤逦著脚步在黑夜中拚命奔逃。
她原是满怀希望的,但现在,她怕她等不到希望了。
她踉跄地回头--追赶的家丁,就在她身後不远,紧追不舍;个个手持棍棒,不断吆喝,就像在追一只狗。
她没想到努安那麽好利用。如今,她也顾不了他.彼此都只能自求多福了。
“快!就在前面!快追!”
追喝声近在耳边了。姬宫艳心慌起来,看不清前头的方向,盲目碰撞,眼前蓦然一黑,跌倒在地上。
“甚麽人?竟敢大胆冒犯--”一个充满力量、威势的声音,沉稳地响起来。
姬宫艳抬起头,这才看清楚,她慌乱间似是憧犯了一护驾的行列。那轿子红漆金顶,前後左右各有两名佩刀的护卫随行,气势极不同於平常。她眨眨眼,看清楚了站在她身前喝问的那武将,赫然竟是程七。
“程大人!”她紧绷的心一宽,如在黑暗中乍见光亮,紧抓住程七的衣摆不放。
“你是?……”程七纳闷著。姬宫艳浑身是伤,脸上又血迹斑斑,青一条紫一块,他竟认不出是她。但看她伤成那个样子,本能的蹙紧双眉。
“我是姬宫艳,程大人,你不记得了吗?”
“姬姑娘?”程七大吃一惊,连忙蹲下身扶著她。“你怎麽浑身都是伤?是谁将你--”
话没说完,崔府那些家丁已吆喝著追上来。
“在那里!别让她逃了!”一夥人围簇上来。
“大胆!”程七大喝一声。“你们是哪家的奴才,竟敢如此放肆!”
那些家丁被他大声一喝,又看他的仪态非凡,全都吓得退开,不敢去碰姬宫艳。
“发生了甚麽事?”轿中传出一声温和有力的询问。
“信王,这一群不知打何处冒出的奴才,恶形恶状、仗势追赶著一名弱女子--”
轿廉被掀开,澄堂信从轿中走下来。头戴著澄金冠,身穿一袭白蟒袍,系著碧玉红鞋带。他淡淡扫了众人一眼,温和中带著魄力,说:“究竟发生了甚麽事?”
崔府众冢丁的领头,壮起胆子.回答说:“澄王,小的们是崔大富崔老爷府中的家丁,奉主人的命令,追拿放火私逃的婢女回府。”他指著姬宫艳。“就是她。她放火烧了贮藏库,趁机脱逃了出来。”
澄堂信随著将目光掉向姬宫艳,见她衣衫破烂、浑身是伤,一张脸满是血污,眉头不禁就皱起来。
“你叫甚麽名字?”他走近她,态度温和。
“姬宫艳……”姬官艳怯怯地抬头,声音很柔弱无力。
没想到这麽容易就遇见澄王,崔大户还真是帮了她一个大忙。但不巧,却偏偏在这种时候遇见;她黥形未除,且又满睑血污和瘀肿扭曲,内心不禁觉得有些懊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