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立晴从门诊手术房里推出来已经一个多小时了,身旁一瓶点滴慢慢的将透明的液体注入她的血管,庭轩坐在床边专注于陷在白色病床上的她,似乎想在昏迷而苍白的脸上,体验和她一样的痛楚,不管是身体上的,还是心里上的。他不知道她作了什么梦魇,只是喃喃的呓语,喊的都是自己的名字,他是她的梦魇吗?为什么他用全部的心思在珍惜她,还是令她痛苦?
心疼又怎么样呢,即使自己愿意倾全力保护她,也一样无法替代她分毫。立晴幽幽醒转,张开眼睛环视陌生的一切,庭轩很快的站起来走到床前,握着她的手。“现在觉得怎么样?”他沉着声温柔的问。
“孩子呢?”她很快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拿掉了……”
“也好,他本来就是个意外,这样事情反而变简单了。”她眼泪从那双深彻的大黑眼睛里沿着眼角滑落至耳边。“不要紧的,我们以后还是可以有小孩,而且你的外伤并不严重,已经很幸运了。”他擦掉她的泪。
她摇摇头不理会他的安慰,深吸一口气颤着声说:“我们……也该结束了。”“立晴……别在你仍然冲动的时候对我做判决,给我机会解释……”
孟妈妈带小翔一阵风似的进来,打断了他的话。
“怎么样了?怎么样了?”她一进门就急呼呼的走到床边。
“没事了,晚上继续观察看看,如果顺利的话,明天就可以出院了。”庭轩在母亲面前掩饰他们的不愉快。
“呼,那就好。”孟妈妈舒了一口气,并不知道她失去了个孙子。“你现在觉得怎么样,哪里痛吗?”
“妈妈,痛不痛?”小翔看着立晴,小声的问。
“没关系了,不太痛了。”立晴倦倦的给了小翔一个笑容,同时屏住气息,也屏住几乎扼制不住的泪水,小翔让她想到才刚刚失去的胎儿。
杨妈妈也来了,同样是急呼呼的问伤势,庭轩和立晴很有默契,表面上好好的,也不说出胎儿流掉的事,不想增加他们无谓的烦恼。等大家都走了之后,立晴坚持要出院,回到家,便关进她以前的房间不肯出来。庭轩敲了许久门,终究泄气的离开了。
***
第二天早上他醒过来,立晴已经为他准备好早餐。
“吃饭了。”她说。
“你不生气了?”他喜悦的走过去想拥抱她,她却冷然避开他的双臂。
“快吃吧,你待会儿还要去机场。”
“为什么你不肯听我说?你根本不相信我!”他忍不住着恼,提高分贝。“你要说什么?说你心里还有个人,说我只是个不关痛痒的替代品?”他生气了,她倒是很冷静,一个字一个字慢慢的说。
“你不是……”他是真的慌了。“就为了一张照片,我要付出失去你的代价?立晴,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那不是过去,是现在。你想她,你告诉我你爱我,可是在我们之间发生不愉快时,你还是拿着照片想她……”她还是说得很慢,同时深深吸着气,若是说这些话的时候哭,会让她觉得自己很没用,可是说到后面,实在难再压抑激动。
“我没有。”他辩解。
立晴觉得眼前一片黑,此时虚弱的身体无法承受这样激烈的交战,她扶着门框,准备回到房里,他却以为她放弃沟通,心急的抢过去粗鲁的紧箍着她的双臂。
“放手!”她叫道。
“不!”他也叫着,他从来不曾这样失控过。
“你放手,弄痛我了。”她挣扎,眼泪成串落至唇边。
“对不起。”他这才想起昨天她还苍白的躺在病床上,他放松手劲,擦掉她的泪。“别哭,你刚刚动手术,身体很虚。”
他手劲一松,她立刻乏力的软倒,他很快的扶住她,将她按在自己怀里。“对不起,对不起。”
伏在他坚实的胸前,她强烈的希望自己别再交战,别再去探究他到底心里还有谁,此时才深刻明白,什么叫“女人有依靠,就难克制软弱”。庭轩抱起她,小心的将她放在床上。“我下星期二就回来,你等我,等我回来?”他深吸了一口气,这时两个人都太激动了,再说下去,只是拿自己的痛苦刺伤对方。
她闭上眼,淡淡点了点头。
“我不放心你自己在家,我去打电话请妈来。”
“不要,我待会儿自己会回去。”
“好吧……但是千万别逞强,好吗?”庭轩离开时,交给她一个牛皮信封,而且一再嘱咐她注意身体,最好是回家去,让母亲照顾她。
下午她自己一个人回家去,杨妈妈帮她开的门。
“觉得好一点了吗?”杨妈妈关心的问。
“浑身都痛,妈,我很累,想睡一下。”
“好吧,多休息才好得快,吃饭时再叫你。”
立晴胡乱的回应,游魂似的走回自己的房间,带上门,倒在床上就糊里糊涂的睡着了。太早睡了,她半夜里就醒过来,本来想起来做点家事,忽然想到庭轩嘱咐过她“千万记得多休息”,于是她坐在桌前,百无聊赖的随意翻着一些以前的东西--一张加了护贝的粉彩画静静躺在抽屉里,那是上次在家养病时,她花了一整夜的时间画下来的,她细细的看着画,画里的庭轩也细细看着她,四目相对,她忽然笑了,觉得自己就像是个笑话一样。不想听到太多家人的询问,她一直等到大伙都外出了,才步出房门,厨房里留了她的早餐,白稀饭和她喜欢的菜脯蛋。
“你跟庭轩怎么了?”在她吃早餐时,杨妈妈走过来,看到女儿昨天的表现,联想到之前庭轩匆忙的来去,她肯定他们两个一定有事。
“妈,你别问了,有事我会跟你说的。”她静静的说。
杨妈妈不死心,昨天才看到报导,现在的婚姻,离婚的比结婚的还多。
“我们暂时没事。”她慢慢的说,看看母亲的表情,如果她知道她和庭轩原来就只是假结婚,恐怕连眼睛都要掉出来了。
连早饭也没吃完,害怕母亲再问长问短,她几乎是逃离娘家的。开着车不知不觉的又回到诊所,所有的东西都整齐的站在它们该在的岗位,卧房的棉被服贴的躺在床上。两天前就一直放在书桌边的那只行李箱不在了,和庭轩一起离开了,庭轩交给她的牛皮纸袋,静静地躺在桌上。
牛皮纸袋里是庭轩此行的详细行程,包括下榻饭店的地址电话、飞机航班、还有一些保单,寿险、医疗险,还有特地为此行买的巨额意外险,所有保单的受益人拦位填的全部都是她杨立晴,与被保险人关系:夫妻。
他们阴错阳差的成了夫妻,可是终究只是夫妻,和他共组家庭,共同生活,却终究不是他最爱的人。她心一阵痛,急急地抽掉这些思绪,不愿意再为了爱情心痛。她屏着息,随意的翻看保险条例与理赔方式,忽然之间,一股强烈的感触绕紧她的心口,庭轩虽然一直在她身边,而她却可能随时失去他。手机响了,她急忙的拿起来接听。是庭轩吗?“喂,杨小姐,那套万用卡……”是出版社打来催稿的。
“嗯……好……已经做好了,待会儿就去寄。”
收了线,心情随着慢慢下沉,回到自己桌前,从抽屉里拿出新的牛皮纸袋,写好地址,将画稿仔细的收进去,封好封口慢慢下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