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了,你不必送我。”她放下水杯拿起背包,取笑地说:“也不要追来哦。”
唐振送她到门边,岱儿回过头来,坏坏地笑,但还是没说什么。
☆☆☆
一直到第二天中午吃过午饭后,岱儿搬张椅子坐在唐振办公桌旁。等和唐振洽公的人离去了,她小小声的问:
“副理还没吃饭啊?”
“正要去吃。你吃过了?”
“嗯。”她点点头,看着唐振收拾桌子,又试探地问:“你和幼稚园老师和好了没有?”
“有什么话赶快说。”唐振看着她,知道一定有问题。
“好吧,神父,我要告解。”她笑,见唐振一脸严肃,很没意思的接下去:“她误会了……”
“误会了?你跟她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
岱儿现在在唐振面前反而不好意思再说一次。
“……哎呀,反正你赶快去跟她说啦……我们,我们没有什么……”她说完,站起来就跑,在门边又补充一句:“副理,我向你告解过了,你一定不可以扣我的业绩奖金哦。”
都是一些最佳损友。如果她不是女人,他肯定冲出去扁她一顿。
唐振看着她走远,拿起电话拨到幼稚园。
“喂,请找辫子老师。”
“我们今天小朋友远足耶,老师全部都出去了喔,你要不要留个话?”
“不用了,我改天再打。”
等第二天唐振得了空再拨去幼稚园时,得到的答案却是——
辫子老师请假一个礼拜。
第九章
沈云珂和林浚伟一起去接机。当林老太太从一个一个入境旅客中出现在沈云珂引领张望的眼睛里时,沈云珂居然难过起来。
林老太太好瘦。
她的病,比沈云珂想像的要沉重多了。
她的婆婆是一个福态的女人,尤其当她穿着改良式旗袍,披件白色镂空披肩,再加上手腕上那翠绿的玉镯子,举手投足之间,尽是牡丹花般的富贵气。现在她瘦伶伶的慢慢走来,略略佝偻着背,靠近了更看清楚她削瘦的脸颊,深褐色的眼圈,哪里还想像得到她原来的样子呢。才几年工夫啊……
“妈。”林浚伟赶上去,接过她的行李推车。“累吗?”
林老太太摇摇头。“浚江呢?”
“我让他在公司待着。”
“喔。”她没再说什么,伸出手握住走向自己的沈云珂。“来,妈看看。”林老太太怜爱地细细打量了她后,高兴地说,声音并不是很有元气:“唷,变了好多,晒黑了点……而且看起来开朗多了,就是这一头教人羡慕的头发没变。”
“孩子们呢?”沈云珂笑,搭着她的肩。
“都到晓榆家去了。唉,我总想着回来看看。”
“你该放假了,哪有这么辛苦的奶奶呢。”沈云珂笑。这段话,还是一个做媳妇儿说的。
“大家都辛苦,一家人要住在一起才是幸福的事。”她说,话里很有感叹的意味。
“先走吧,你们婆媳俩要叙旧,总得先回家吧。”林浚伟说。三个人热切的闲聊着,往停车场去。
“哇,连南部也变得这么多啊……”回家的路上,林老太太望着窗外幽幽地说,满眼都是思乡情绪。年纪大,禁不起奔波,有好多年没回国了。
“是啊,不只台湾,现在啊,整个世界都在快速运转……”林浚伟笑。
回到林家,沈云珂扶着林老太太进门,她必须努力的不想手里这精瘦的手臂,才能忍住眼泪。
“云珂已经帮你把以前的房间整理好了,你先休息一下吧,坐了这么久的飞机。”林浚伟提着行李进来,开朗地说。
“嗯,真的很累。”
林老太太点点头,在屋里略略走走看看。
“云珂还是一样会理家,上上下下弄得这么干净……”她一直都是这么喜欢沈云珂,就是可惜,她知道林浚伟并不喜欢……
其实房子是林浚伟请人来打扫的,沈云珂只用了一点时间打点了林老太太的房间,换上了老人家以前习惯的东西。
“不是我说,你们小俩口住这么大一间房子都不冷清,真的不打算再生个孩子?”林老太太说,一面由林浚伟和沈云珂陪着进房间。
“这要看云珂的意思。”林浚伟笑着说。
沈云珂觉得一阵躁热,并不说话,扶着林老太太躺下来。
“晚上想吃什么?”沈云珂坐在床边,和善地问。
“唉,我在美国啊,最想吃的就是稀饭和酱瓜……虽然医生说酱瓜太咸,并不适合我,可是我就是想吃……”她顿了一顿,又任性地说:“云珂,你去帮我弄,你知道我喜欢哪一种牌子。”
“这……”沈云珂为难地抬起头看着林浚伟。
背对着她们正在整理行李的林浚伟转过头来,镜片后面一双沉稳的眼睛现在看起来是这么沉重。
“妈喜欢就去帮她买吧……”他很轻松地说,又回头继续原来的工作。“台湾有好多妈想吃的东西呢,酱瓜只是其中一种而已。”
“是啊是啊,我明天早上要吃烧饼油条,中午要吃鲁肉饭,管他太油太咸了……”
“好,那我去帮你弄晚餐,你先休息一下。”沈云珂笑。
“好好……”林老太太嘴里回答,眼皮却已渐渐合上。
沈云珂替林老太太盖好被子,自己先离开房间。在厨房淘米时,林浚伟走了过来。
“妈现在怎么样了?”沈云珂担心地问。林老太太体力好差,刚刚几乎是沾到枕头就睡了。
林浚伟很凄然的笑了。“你也看出来了?妈不肯再照钴六十,不肯再接受任何治疗,医生说,我们随时都要有心理准备。”
“妈她……自己知道吗?”
林浚伟无言,只是摇头。沈云珂忽然一阵愧疚。婆婆病成这样了,她却今天才知道,过去的一年里,林浚伟从来没有向她提过。
“你……还好吗?”沈云珂问。
这么多年来,这是她第一次在林浚伟身上发现疲倦的神情。他一定是很累的,生离死别面前,生病的人和没生病的人都一样辛苦,而她能做的只是这样一句关心问候。
“嗯。”他点点头,拿下眼镜揉揉鼻粱。
“我去买点东西,你还去不去公司?”
“不了,我们一起去吧,”林浚伟忽然想起自己连母亲喜欢吃什么牌子的酱瓜都不知道。“顺便多买些妈要用的东西。”
这大概也是第一次吧,两个人上市场购物,并肩推着手推车、一起讨论哪一种牌子的东西好,一起洗手做羹汤。
像这样的第一次还有好多好多……
晚饭时林浚江也来了,一家人和林老太太一样都吃稀饭。
“对了,我想吃的稀饭就是这种样子,汤多一点的,在美国,晓榆总是煮成一锅糊……”林老太太笑着说,一小口一小口地吃。
“那我要晓榆打电话来跟大嫂学,等你回美国就有一样好吃的稀饭了。”林浚江也笑。虽然他知道林浚伟夫妇分居很长一段日子了,但是还是称沈云珂为大嫂。
“其实多放点水就好了。”沈云珂说。
“水要刚刚好,太多太少都不好吃。”林老太太满意地说。
看母亲满足地吃着沈云珂做的稀饭,林浚伟想起以前孩子们都还在家的时候,那时沈云珂也总是这样,全心的照顾他们,那是她对自己的一片心意;她是这么美好,优雅贤淑,像一条清澈的小溪流,让人打从心里没有一点压力。
但他从来没有在乎过,他心里的结是他自己的事,但却无情的牵连到她,把她的真心无声无息的慢慢消磨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