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之斩钉截铁,之尖锐,直撞击着我的心。她要做什么呢?摆布所有的人吗?
“我希望你别再出现在‘outofsorrow’,除了有我和我老哥同行。‘我们’的店不欢迎你。我可以分得很清楚,在感情上,我们是敌人,可是,在其他方面我当你是朋友,就这样,谁也别再越过雷池一步,否则,我会教你后悔。我不认同‘宽恕’那一套,你该知道,我受西方教育的影响比较大——当然,耶稣基督的博爱我也不认同。”
我总算知道戴忠臣口中所说的“问题”是什么了,总算明白他的宝贝妹妹为何令他那么头大。
听了这一番话,其实,我很有生气的理由,但我却没有生气,只觉得叹息。
为什么爱得那么辛苦?爱到用“打仗”来形容自己?如果这么爱下去,就真能永不失去所爱吗?
为什么爱不能在放手后仍无怨无悔地爱呢?
我想,我也许该死了心才对,既然我对徐世辉没有回忆,不会想起,也就不会有太大的不舍了,而感觉应当可以随时间远去。
我的双手的五指摊开,贴在窗前,让自己看个清楚——我,放开了。
忍不住大喊——对着窗口。“再见!再见!”以为如此便可以更加说服自己。
而当眼里的泪滚出来的那一刻,我才知道,我是不能的。
一会儿,忽然听见米瑟夫猛敲着我的房门,急切地喊:“小鬼,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没有理还不打紧,一听见有人来了,反而哭得更狂、更放肆、更惊天动地。
如此一来,更急坏了米瑟夫,二话不说,便把门撞开冲了进来,紧抱住我,不断地对我说:“没事了,没事了,米瑟夫在这里,别哭,别哭!”
“米瑟夫!”我反身抱住他,哭喊着他的名字。
“没事了,没事了!”他不断地告诉我没事了,不断地安抚着我。
但我除了哭,还是只有哭。
“怎么突然——”
“我不……不知……道……”我语无伦次,没章没法地说着,“我……想要把……钥匙丢——丢了,可是……我丢不下……我想丢……我……我不能……米瑟夫……”
“谁要你把钥匙丢了?”米瑟夫问。
“没有谁……是我自己要丢……的……可是……又……丢不……开……”我哽咽着说。
“傻孩子!”米瑟夫对我说:“何苦委屈自己呢?感情的事,不是你一个介入不介入,人家就会幸福或不幸福的,你懂吗?”
忽然,他用一种神秘而充满笑意的语气对我说:“你的箱子来了。”
我一下于会意不过来,他便把我拉到窗前,往下看去。
多么熟悉的一幕!却又多么令我震惊的一幕!他,就站在对街的街灯下,直向我们这边看来。
他看起来是多么憔悴!他的脸上隐隐可见散布着黑色的胡碴,下巴看来比前几天更为尖削,灰格子衬衫在他的身上显得突兀了,也许因为过于宽大,也许因为发皱而显得不够精神。
“米瑟夫!”我看着米瑟夫,一下子乱了方寸。
“他站了好几天,每晚都来。你把心封闭了,怎么看得见他的存在?”他如此告诉我。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你把钥匙丢了吗?”沙米瑟夫问我。
“……”我迟疑了一下。
“告诉我,丢了吗?”他追问。
我只好坦白告诉米瑟夫,“没有。”
他听了,便弯下腰来,捏捏我的脸,说:“那么,去把‘幸福’找来给米瑟夫看,好不好?”
我看着米瑟夫的蓝色眼珠子,觉得感激莫名,我忍不住再度上前去抱紧他,激动地说:“米瑟夫!如果没有你,我该怎么办呢?我连吃饭睡觉都不会了。”
“傻小鬼,”他说:“米瑟夫有一天也要离开你的,别这么依赖,要独立,知道吗?
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猛点头。
“你要梳头吗?要换衣服吗?”他问我。
“不了,”我抬起头,调皮地对他说:“反正他也服服贴贴的,我这样去,正好绝配。”
我上上下下的打量了自己一番。一条短裤,一双拖鞋,一件全世界最宽松的T恤,够了。
“头也不梳吗?”米瑟夫笑说:“这样看起来像疯婆子似的。”
“正好让他知道我为他疯狂了。”我打趣着回答,边玩弄着手上那一对十七岁生日时老爸送给我的金镯子,然后迈开脚步,对米瑟夫说:“我走了。”
“等等。”他忽然喊住我。
我回头,用眼神询问他。
他顿了一下,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对我说:“别惊动你爸爸。”
“Ofcourse”我愉快地回答他。
于是,我蹦蹦跳跳,又有点作梦般地恍恍忽忽地下了楼。我的身体忽然变得好轻好轻,轻得几乎可以飞起来。
不过,等到下了楼,经过老爸的房间时,就不得不把脚步放轻了。
我蹑手蹑脚地通过老爸的房间,由于经过得太顺利了,所以觉得奇怪,忍不住一回头,再对那房间扮个鬼脸——我的快乐是如此意犹未尽。
谁知道转过头来,却正巧和一个庞然大物撞个正着!
我老爸!
天哪!差点没把我弹退好几步,而他老人家则不动如山。
他及时拉了我一把,才没让我真跌到地上去。
“搞什么?慌慌张张!”他又好气又好笑地对我说。
“是你自己没看清楚。老爸!你没看见你女儿在面前吗?”我也没好气地回答:“我的眼睛背对着你,而你的眼睛面对着我。所以,你该负责才行,是你撞上我的。”
他打量了我一下,像猎人找寻猎物似地挖出什么秘密的样子。最后,才问我:“你要出去?”
“嗯。”我像犯了错似的回答,不知不觉头已经垂下去。
他低头看了看表,再抬起头问我:“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是什么让你甘愿离开你那宝贝房间?”他的语气充满了怀疑,但还不太严肃就是了。
不过,这番询问还是问出了我一身冷汗——“作贼心虚”这四个字的确不是只拿来吓唬人用的。
可我不是作贼啊!我正在追求自己的快乐、自己的人生,不不不,我不该心虚的。
我只要说个善意的谎言……当然是“善意”的,因为如果不这样子做的话,我今天就踏不出大门了,我的快乐、我的人生就这样被中断了,那么,有朝一日,老爸良心发现的时候,他肯定会自责死的。
我很孝顺,绝不让老爸自责,所以,我该撒谎。
如此好好地自我心理建设了一番之后,我才抬起头来,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回答他:“食物。我房间里储藏的零食都吃光了,自然没法子‘闭关’了。我只是心情不好不想出去,可没打算把自己饿死,老爸。”
“肚子饿?那我叫陈嫂弄点东西给你吃,成天都吃零食,防腐剂那么多,恐怕吃到最后,你都瘦成木乃伊了,到时候丑死了,可别怨你妈没把你生好。”他又开始对我喋喋不休地训起话来,还边把我的手腕抓起来左看看、右看看,嫌着念着:“你看看,这么瘦,还吃零食不吃正食,你呀……”
“老爸”我赶紧打断他意犹未尽的训话,恐怕迟了一步出去,徐世辉就不见了——我实在很担心,只好半推半就地妥协着,“知道了!你别像女人家嘀嘀咕咕的,好烦哪!我只是要去买些零食回来囤积,又没说不吃饭。拜托你让我耳根子清静些好不好?而且,我晚上没吃巧克力会睡不着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