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抱怨:“多倒霉!别叫熟人在这里碰上我!我不想别人怀疑我去整容!”
Wise倒没有反感,她泡在水中悠然自得。
烟花依然抱歉,“对不起啊,要你放假来这种地方。”
Wise一点也不介意,“不错嘛,设施很先进。总之不是说中文就可以了。听不懂日语,是真正的休息。”
她们在旅馆附近参观了庙宇、买手信,一日吃足六餐,优哉游哉。
烟花望着Wise,有感而发:“你好像有点不同了。”
Wise反问:“泡了两天温泉因此漂亮了?”
烟花说:“你和善了许多。”
Wise不以为然。
烟花说:“我以为你一定会发脾气,在香港跟你吃饭,餐厅服务令你不满意,你会一整晚口黑面黑。如今来了三日,你也和和气气的。”
Wise喝了一口茶,说:“可能是去旅行的关系。去玩,无谓计较。“
在回程时机位满了,他们手持的候补机票上不到机,跺脚不满的是烟花,Wise依然气定神闲,还懂得反过来安慰她: “多留一天,可以shopping嘛!”
烟花望了她一眼。“你变了。”
Wise就对她说:“这几天我想了一些事。”
“什么?”
“我不想打理那么多生意,我想放弃那间Budda Bar,租了的铺位我打算退订。”
“你一直以来也兴致勃勃的,是与Ferdinand合作不愉快吗?”
“不是的,是我想休息。” Wise伸了伸懒腰。“我想工作少一些,玩乐多一些。”
烟花也赞成,“也好,停下来一阵子,以后再冲刺。”
Wise却说:“以后也不想再冲了,我的经济条件足够我生活。”
“什么?”烟花不可置信,“你退休?”
Wise再伸懒腰。“我想懒,我想懒。”
烟花瞪着她,“你真的变了。”
Wise指指机场外的出租车,“上车找酒店投宿吧!”
烟花说:“返到香港之后,你便会变回正常。”
Wise笑了笑。
烟花说:“今日我听见的说话,可以当耳边风。”
Wise再笑,不想反驳她。
回到香港之后,Wise真的放弃了开酒吧的念头,她赔了订金,又给了Ferdinand一笔顾问费,乐得轻松。
Ferdinand问:“是因为我吗?”
Wise拍了拍他的骼膊,“别太看得起自己。”
Ferdinand抓了抓头,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Wise告诉他,“是我想休息,真正的休息。”
Ferdinand问:“有什么打算?旅行?”
Wise托着头,想了想:“还不知道……”
是的,她不知道,只觉,有点事情她会做,有点事情她极乐意去做。但那是什么,统统是个谜。
暂时落实的是学烹饪。她向烟花请教:“究竟法国菜易学,还是意大利菜快上手?”
烟花愕然,“你想学烹饪?”
Wise点点头,悠然地翻阅手中大大本的烹饪书。
“这种事你一向看不起的呀。”烟花说。
“但我现在想学。” Wise告诉她。
烟花说:“上次你一睡不起,谁傻了。”
Wise告诉她。“我要享受人生。”
“所以学烹饪?”
“嗯。”
“烹饪很女人的啊,你一直讨厌做女性化的事。”烟花皱眉。
Wise满眼憧憬,“忽然又想学插花。”
“天啊!”烟花掩住嘴,“女鬼上身!”
Wise没理会她。“我只想做些轻松的事。”
说罢,就伏到台面上,神情娇美温柔。
“那么……”烟花牢牢瞪着她。“学意大利菜吧,粉面易控制。”
“好!” Wise立刻精神奕奕,“我要炮制最美味的意大利粉!”
就这样,Wise的日子过得简单悠闲,她很少返回古董家什店,人也不再紧张兮兮,也没有逼员工要做成什么大生意。顺其自然地,她每天都听音乐、泡浴、自己煮东西吃、练瑜珈,又或是悠悠然地躺在沙发上,看一本小书。
该有点事情要发生,就是不许多会是什么。
柔弱了,和善了,不再固执了,已有了包容的能力。
已经有足够准备,成为另一个人。
只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 ★ ★ ★
而要发生的,在某一晚,终于发生。
这个夜里,会有两个人相遇。
那一天,Wise又独自往电影院看电影,她看的是章子怡主演,张艺谋导演的《我的父亲母亲》。
漂亮的村女爱上从他乡而来的年轻男教师,她被他迷倒, 千里迢迢跑几公里的路,只为看他一眼。他当然喜欢她,她是那么漂亮,数十年后,他告诉儿子,那一天他母亲站在门框前,美得就像一幅画。
他们相爱、分离,而她每天都在等待,在黄叶中、在雪地中,她的爱情叫风雪和树梢都感动。最后少女在心碎中病重,他就回来了,大团圆结局,然而半间戏院的人都在哭。
那种爱情,单纯又细腻,一点一点渗入被感动的人的心中。
Wise掩住脸走出电影院,眼睛鼻子嘴巴通红一片。电影已完结,她仍然被感动,那种相爱厮守,浓浓地罩住她的一切感官。
很想很想很想要一段爱情,从来未如此渴望过。
被打动,心扉开了,就有对自己坦诚的能力。是的,很想要一段爱情。
在这个深夜,天气说冷不冷,但下着微雨,春天,就是这摸样。
Wise停在街头,眼泪仍然在流,忽然,人变得极虚弱。
承受不了孤独,不能再忍受独自一人的虚弱。
很弱很弱,弱得不可能独自生存。
心头一酸,掩住脸,哭得更凄楚。
何曾如此心酸过?
原来,那个逞强、凶悍、霸道、无情的Wise已经不见了。
这是一个新人。
眼泪由手心渗出来,滑过下巴,流到衣襟上。
很凄凉很凄凉。
他呜咽:“请给我另一半……”
“我一直在找的另一半……”
“每个人皆有的那另一半,为何我偏没有?”
抬头望向天,一脸是泪。早已哭得脸容狼籍,在悲怆中失魂落魄。
“给我爱情,请求你。”
“我是那么孤单寂寞,我已受够了,别叫我如此过一生。”
“请你让我知道什么是爱情……”
哭得左摇右摆,在深夜静寂的街角,哭得似失散了亲人的小孩。迷了路,茫茫然,尽是清凉?
像个孤儿,既悲苦又不忿气,为什么,全世界都有疼自己的人,而我偏偏没有?
她再说:“别叫我就这样走过一生……”
从未如此虚弱过。
夜深,她一直走啊走,在被寂寞打挎了之后,居然形神萎靡。走路的姿态,像战俘。
寂寞怎可能打挎林智?林智自私自利,连寂寞也要退避三舍。但今日,寂寞居然赢了。
这阵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一直走,朝她的古董店走,意图寻找一个归宿。
把门打开,她在微弱的灯光下,找到一张维多利亚胡桃木棋盘面书台,散涣地伏在案头,悲苦又再涌上来。
又哭了。为着渴望得到爱情而哭。
是的,究竟人生是什么?其他人有属于他们的人,为何我总找不着?
寂寞得令人崩溃。
有古董家什、有足够的金钱、有品味、有美貌。从前自感安乐,今日,却是那么有亏欠。
发生了什么事?
眼泪鼻涕,流满一张脸。寂寞,使人脸也变。
“咯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