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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罢,他真的把左手插进滚热火烫的火中……

  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那手指作火锅配料的段落。

  豆沙始终没有回头,痴情的女子在狠下心肠的时候,与痴心时一样地用力。

  她的男朋友依然是后来那一个。

  文立还是不时想起她,想起她的温婉也想起她的决绝,他知道,两种质素都是她。

  文立也过得很好,他两个月前结了婚,对象是甜品店的漂亮女侍应,头发长长,笑容很亮丽,文立很喜欢她。

  那一晚在火锅店内,他的确把左手插到锅里去,但是,手指在刚触到沸腾的汤料时,便立刻缩回闪开,后来涂了点曼秀雷敦便没事了。

  会痛的嘛,有血有肉的嘛,就算再喜欢再想得到,也有个限度。

  是了,这就是爱情了。

  左手无中指,还是留来戴结婚戒指好。

  第四章Glass

  每个人都有钟情的东西。

  Mandy钟情的是美丽的衣物、Simon钟爱美食、家琪深爱他的男朋友、Terrance沉迷赛马、林太太疯狂喜欢赚钱。

  而我们的男主角阿白,他钟情他的水杯。

  那是只不平凡的水杯呢,暗红色杯身,上有哑金色花纹,长形的,七寸左右的高度,杯脚是细细的小圆柱,杯底是罕有的四方形块。

  去年阿白在意大利旅行,随团参观玻璃制造厂,看见吹玻璃的工人神乎其神地把一个又一个水杯吹制出来,叹为观止。

  更令阿白感觉奇怪的是,玻璃杯的制造过程美妙性感,只见工人吹出长长的杯胚,手指轻柔地扫两扫,挺直精致的玻璃杯便出现在眼前。

  衬着炉火红红,阿白买了一只红色的玻璃杯,长途跋涉带回香港。

  阿白买玻璃杯的时候廿七岁,今年也廿八岁了。

  廿七、八岁的男人,做汽车保险的工作,住在父母留下的旧屋,没有什么特别的嗜好,日子无无聊聊的,甚至第一次去欧洲旅行也是参加旅行团,一团师奶细路算死草,阿白也无所谓,各不相干的,麻木的,在风光如画的景致中与扫兴的人分享。

  回到香港后,他冲晒了菲林,又把玻璃杯放在厅中的饰柜内,喝水,心想,终于也叫做去过旅行了。

  日子照样地过,单身男人沉闷刻板地生活。

  朋友不多,三、两个,全都是中学时代的同学,都是没有什么性格的男人,去吃皮蛋瘦肉粥居然投诉瘦肉不是红色厚肉肥美的那种,要等到伙计大大声告诉他们“瘦肉是猪肉,红色厚肉的是牛肉”,男人们才又恍然大悟地把粥干掉,讶异着猪肉和牛肉的分别。

  没有情趣没有知识,枉为人。

  相比之下,阿白反而有些特点,起码,他有一名类似女朋友的女伴。

  那名女孩子是阿白其中一个保险客户的女朋友。客户有两架的士,与阿白颇投契,把女朋友也介绍给阿白认识。

  阿白知道客户有妻子有女儿,而且不是太有钱,怎么居然还可以有一名女朋友。

  女孩子的条件不错呢,面尖尖长发,神态恬静,在一所咖啡店卖咖啡,穿T恤时很好看。

  单独遇上女孩子那一天刚巧见完一个很麻烦的货车司机,使得本来没脾气的阿白也烦躁不安,满头大汗,他跑进女孩工作的咖啡店。

  要了杯冻咖啡。女孩子抬起眼来,看见是他,笑,问他为什么打那样丑的呔。

  三十元一条在尖沙咀横街买的。阿白说:“很丑吗?我见很多人都有类似的呔,若果真是那么丑,就不会有人用。”

  女孩子把冻咖啡推在他跟前。“受欢迎的东西不代表好。”

  阿白“啊”了一声,好像明白好像不。

  半小时后他离开,心里想道,以后要多来女孩子的咖啡店。女孩的脸女孩的说话真有令人安心的本事。

  在阿白第三次出现之时,女孩约他吃饭。他们在上海馆子吃小菜,鸡丝粉皮啦、糖醋鱼片啦、素饺啦、砂锅云吞鸡啦。就是不知怎地,愈吃愈紧张。

  阿白意会得到,稍后将会有事发生。

  果然,女孩要求上阿白的家,然后便发生了关系。

  阿白以往有过两次长远的性关系,十九岁时的第一位女朋友和廿三岁时的第二个女朋友。但与女孩的这次最惊心动魄。

  女孩有修长雪白的身体,少说话的她充满浓浓的神秘感,每一次的裸露都仿佛和之前的一次不一样,吸引的都是小处的变更,眼神、声线、神色和她的说话。

  多么希望完全得到她。终于明白得不到一个人的心是如何地痛楚撕裂。

  在第十三次的关系中,女孩开始觉得沉闷,她使用了道具。

  美丽的她蹲在床上,打量已达至兴奋状态的阿白,在三十秒的注视过后,忽然女孩灵光一闪,跑出厅中,打开饰柜,握着阿白那只红色玻璃杯进房。

  “你,和它做爱。”她微笑着说。

  他匪夷所思,但还是照着办了。没办法,这是她的命令。

  就这样,他把玻璃杯套在上面,抵受着冰冷的杯身,装着很享受的样子。

  女孩笑了,抱着膝,看他的真人表演。

  他半眯起眼,见女孩那样喜欢,便只好更落力了……

  与那只玻璃杯,原本是被迫的开始。

  像无数阴差阳错的关系,开始的时候总是出于无奈。可以参考的经典例子是:A是爱B的,但B不爱A,B爱C,于是B把D介绍给A,A为了讨好B,接受了D,然后不知是缘分使然抑或什么,A与D开心快乐,步入教堂,白头偕老。

  女孩在三个月之后与阿白断绝了关系,以很果断的口吻了结。

  阿白问她:“决定专心做他的女朋友?”

  女孩摇了摇头:“我找到另外一个。”

  噢,另外一个原来不是阿白。

  阿白什么也不是,只是用来弃斥她的过渡期。

  阿白每天呆在屋中,度过失恋的日子。一直以为,男人才能把性和爱分开,居然女人亦有同样的能力。

  他托着头,瞅着那只玻璃杯,想念女孩的神情动态。她完全没有爱过他,待他如一具机器。

  他抓了抓头,非常地无奈。

  好不好同样地看待女孩?把她也看成一具机器,那样就公平了。

  对,性伴侣,没有多余的瓜葛,干净俐落。

  由黄昏呆想到天黑,终于在四周大厦的灯光全部熄灭后,阿白才尝试这样做。

  --究竟,真正没有丝毫感情的性关系会是怎样?

  他拿出红色玻璃杯,与它好好地做一次爱,他要自己清楚记着这感觉,就是这样了,冰冷强硬,没有供求的问题,没有热情的耳语,没有多余虚伪的呻吟,做完便洗杯,快捷方便,皆大欢喜。

  阿白抹了抹额顶的汗,他想,他大概已明白了,他又想,那次女孩要求他的玻璃杯权充道具,不知是否有意指点他对性伴侣关系的看法?

  无论如何,心里的郁结驱散了。凡事总有出路。日常生活同样地过,沉闷刻板,没升职,业绩没上升,没替自己买新衣服,晚餐也多数在楼下的烧味铺解决,顶多是今晚烧鹅明晚切鸡。

  幸好,还有那只玻璃杯。天大地大,世上依然有安慰。

  每天放工,阿白第一件事便是赶返家,与玻璃杯亲热一番。

  玻璃杯很好呢,不投诉不抱怨,角度任操控,全都刚刚好。

  他把玻璃杯抱在身,感激从它而来的慰藉。

  有时候心情不好,也会向玻璃杯诉诉苦,告诉它那些客户多麻烦,赚钱多么困难,楼下的卤水鸡翼吃了会拉肚子,电视剧没有上个月的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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