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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捷才

  谢元卿并不太过分的夸奖严蕊,反而和唐与正聊的更多些,尽谈些军国大事。唐与正怕冷落了佳人,就提起严蕊填词作曲的本领来,还举了那个红白桃花的例子为证。

  谢元卿听了,嘿嘿一笑:「我也听说过严姑娘有七步之才,只是在下去过很多地方,也见过很多人,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有才华的姑娘,所以总是不大相信,怕是人们言过其实。今天见了姑娘,谈吐果然不俗,却不知道是否真如传言所说,能出口成词。」

  唐与正怫然不悦:「我亲眼见到,亲耳听到的,还能有假?」

  谢元卿不紧不慢的说道:「唐大人难道不知道情人眼里出西施的道理?在下不才,斗胆请严姑娘以在下的姓氏为韵,填一首词。」

  我嗓子里咕咕的叫了几声,那是嘿嘿的意思,老谢的手段我还不知道,这是欲擒故纵,欲扬先抑,在给严蕊下套儿呢。

  不过严蕊也不是省油的灯,她无惧无怒,脸上一如既往的带着浅浅的微笑:「这个太容易,还请谢先生再做进一步的限定,比如词牌、内容什么的。要知道,谢字韵又不是什么罕见的韵,你不作其它限定,等我作出词来,又该怀疑我是拿早就写好的习作来充数了。」

  老谢斜着眼瞟了我一眼,不怀好意的笑道:「就请姑娘填一曲鹊桥仙,讲讲牛郎织女现在的故事吧。」

  我有点愤愤了,这小子,居然把我比做那个笨头笨脑的牛郎。不错,我现在是和严蕊人鬼殊途,虽然天天和她在一起,却是一只什么话都不能说的羊,但是这并不能说明我就象牛郎那样惨到要和织女隔河相望,眼神也是可以交流的嘛。象严蕊这么冰雪聪明的姑娘,哪里需要那么多废话,每天早上她来喂我吃草时都要深情的看我一眼,这种幸福岂是老谢这样的俗人能体味得到的?

  我正在这里胡思乱想呢,就听见严蕊那比天籁还要好听的声音响起来了:

  「碧梧初出,桂花才吐,池上水花微谢。

  穿针人在合欢楼,正月露玉盘高泻。

  蛛忙鹊懒,耕慵织倦,空作古今佳话。

  人间刚道隔年期,怕天上方才隔夜。」

  以鹊桥仙写牛郎织女,秦观算是第一,他那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早已成为千古绝唱,后来的人要再写好这个题材,就很难了。严蕊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作出这样立意新奇而又气韵相合的词,真是厉害,反正我是自愧不如的。

  10修行

  严蕊一词既出,老唐和老谢自然是叫好不迭,老谢还拿出一颗鸽蛋大的夜明珠来,作为谢仪。

  从此以后,谢元卿隔上十天半月,就要到这里来一次,每次出手都很大方,只是从不在这里歇宿。我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可笑其他不知道的人还当老谢是正人君子呢。

  老谢现在的道行越发厉害了,居然又学会了阅心术。现在能和我交流的也就他这个朋友了。他一心二用的本事最让我佩服,总是在酒席上,一边和严蕊他们说话,一边用阅心术和我交谈。我一直很奇怪老谢为什么现在这么有钱,他从前可跟我一样是个穷鬼。老谢说,当鬼差的,挣钱的门路多了,谁能不死呢,谁没有死几个亲戚呢,反正是死人就要从他们那里过,随便收点买路钱,就够他们花差花差的了。

  我很想变回原来那个潇洒的鬼的形象,但是老谢在我身上试过很多办法,都没有成功。看来是沾上的唾沫太多了,就被固定住了。有一次,老谢甚至拿了地府的肉灵芝来给我吃,可是也没起什么作用,不过从那以后,我倒是再也不饿,不用吃草了,算是脱离人间烟火了。

  吃了肉灵芝以后,我就拒绝吃严蕊每天早上喂我吃的草了,还用蹄子在地上划出「餐风饮露」四个大字,于是严蕊就把喂我吃草的工作改成喂我喝露水了。

  我后来又突发奇想,想从现在这个羊身修炼起,修个百来年,大概也能变个羊精,可以随便变换外形什么的。老谢很支持我,找了很多修行秘籍来给我看。于是我就开始学习生涯了。所以,诸位,如果你们在丽春院的花荫草上看见一只低头看书的小白羊,旁边还摆着一盘露水的,可千万不要奇怪,因为那就是我。

  这样平静而又热闹的生活过了没多久,转眼春去秋来,我命中的克星朱熹又以钦差大臣的身份来到了扬州。

  朱熹一向以正人君子自命,所以虽然久闻严蕊的大名,却也不敢到丽春院来寻花问柳。不过他当然有他的办法,他请了许多官员晚宴,然后以歌舞佐酒为名,请严蕊前去赴宴。按我们宋国的法律,官员眠花宿柳是有失官体的大罪,而因交际所需请妓女赴宴佐酒则是官场通例,无人诟病。其实这条律令现在早就形同虚设,自从靖康之后,我国偏安一隅,唯一能收复失地直捣黄龙的岳元帅又于十几年前被害,满朝官员早就抱着活一天算一天,玩一天赚一天的想法,吃喝玩乐,腐朽堕落了。现在别说是官员嫖妓,就算是官员把进青楼的费用说成是修葺官衙的费用,大家也都眼睁眼闭罢了。

  严蕊因为我的缘故,早就恨朱熹入骨,见是他的帖子,看也不看,就称病辞谢了。

  11言志

  我心中隐隐不安,严蕊也看出来了。她拍拍我的脑袋,满不在乎的笑道:「怕什么呢,大不了我也陪你做鬼去。」

  我很吃惊,没想到她有这样深的厌世之心,于是很费劲的抬起脑袋来看她。她看着我吃惊的样子,干脆席地坐下,揪揪我的鼻子说:「你有什么好吃惊的,做鬼多自在,再也不用受这个臭皮囊的束缚,不用曲己迎人,你当初难道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而迟迟不愿意投胎做人,宁愿做个孤魂野鬼的么?」

  我不能说话,只好苦笑,嗓子里发出咩咩咩的声音。不错,当初我是觉得做鬼自在,可是经过这场变故以后,我还是宁愿做人的。当鬼有什么好呢,象我这样做个不求上进的鬼,看似潇洒,一有什么变故,连自己看重的人都救不了,还把自己搭了进去,受人欺负;象老谢那样呢,鬼务缠身,营营役役,跟做人有多大区别?当然也有些鬼,修行很高,又喜欢自由自在的,可是这样的鬼日子也过得不爽,老有多管闲事的神仙要跟他们过不去,把他们当妖怪来除掉。这也不能怪神仙们,他们也分级别,要靠杀妖怪来提高修行值的。还是做人好,起码可以谈谈恋爱,娶娶老婆,生生孩子。再怎么苦,也就是几十年的事情,忍忍就过去了。

  严蕊看着我着急的样子,忽然把头靠在我毛茸茸的脖子上,呜呜的哭了:「扬州鬼,这世上也就你一个,是真心看重我的。其他人最喜欢的,都不过是我的外表罢了。可是红颜弹指老,我今后又能怎么办呢?若是私娼,我还可以自赎。偏偏我现在是官妓,没有特许,不能脱籍。最可气的就是,现在的那个知府,居然还胡说什么我是扬州的门面,不可轻易脱籍。哼,扬州出一个名妓,好有光彩么?上头来了个什么官儿,就让我去伺候,还得搅尽脑汁给他们编些应景的新词出来,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尽头呢。哎,难道真要我老大嫁做商人妇,或是一入侯门深似海,做人家的侍妾?」她哭着哭着,忽然又笑起来:「扬州鬼啊,有时候我真想做一个牧羊女,荆钗粗服,在林间山上唱歌给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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