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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页

 

  “啊……是啊,约莫与我同龄。”无衣霍地回神,神色有些黯淡。

  “他是因为中毒才变成这模样?”

  “你看得出来?”她瞪大了双眼,直觉不可思议。

  他促狭地扬扬白眉。“如果我说我能将他医治成正常人,你相不相信?”

  无衣倏地立起,不敢置信,胸口怦怦作响。“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他多久以前中的毒?”

  “五年前。”

  “难怪。”艾老伯笃定地颔首道。“他平日还是会有些正常人的言行举止,是不?”

  “他……”无衣侧头思忖着。“他有时候的确会一反常态吟诗诵词,讲一些不像他平时会讲的话,还有他的记忆力超乎常人,随便一段文字,都难不倒他。”

  “那当然啦!短短五年尚不足以使他痴得彻底,他有中毒前的记忆也是理所当然。”他翻转鱼身,查看熟透度。“这毒十年内都还有得救,但会随着时间的长短影响治疗的效果。”

  “你的意思是说,季礼治愈的机会很大啰?”无衣一颗心兴奋地活蹦乱跳。

  看来这次落水,不是危机,而是转机!

  “你先别高兴的太早。”艾老伯一盆冷水骤然浇下。“要医好他确实很容易,不过,他体内毒素一旦除去,这五年的记忆就会尽数消失。”

  “你说什么?”无衣足足愣了一时片刻才反应过来。“五年来的人事物他会全部不记得?”

  “五年前你还没认识他吧!”一看她的表现,艾老伯便猜出答案。“那么他也会忘记曾经有你这号人物的存在,当然,他若维持原样,必会一辈子记得你。”

  无衣杵在当场,动也不动,眼前尽是模糊的光与影,季礼和丫头的嘻闹声、溪水的潺鸣、鸟儿的吱喳,须臾间搅成她再也分辨不清的错乱。

  * * * * * * * *

  山中的夜晚有股独特的吸引力,虽然明月高挂,漆黑仍吞噬了大部分的颜色,清风吹拂间,单留万籁声响积极地演奏着。

  无衣托着腮帮子,蹲坐在屋前。宁谧的夜、舒爽的风似乎都无法让她提起劲来。

  “前几天我听说城里官府正在寻人,依他们描述的长相,找的应该就是你和小兄弟。现在你的伤势已经恢复得差不多,是可以回去的时候了。至于小兄弟的毒解不解,你自己拿主意吧!”

  今早艾老伯在河边最后的这段话,而今依然盘旋她脑海。

  季礼能够回复正常,这是天大的好消息!她还在考虑什么呢?答案为何她很清楚才是!

  可是,记忆全消……季礼和她之间的回忆已经少的可怜,再被剥夺,她情何以堪?

  无衣叹了口气,心头的纠结愈打愈深,她实在透不过气。

  忽然,一件单衣披上她的肩,笑意盈然的季礼顺势坐到她身旁。

  “又不想睡觉啦?”

  “嗯!”无衣点头,没多作说明。

  “有心事?”黑白分明的双眼鹘鸰地转着,仿佛一眼即可察觉她的情绪深处。

  无衣注视着他,一股酸楚逐渐自心房往外倾流。

  季礼有权获得幸福,而她竟然因为自私想阻碍!

  “季礼,你爱我吗?”她没有回答季礼,反而突地丢出这问题,他登时错愕。

  水井姊姊的模样不太对劲……

  “我爱你啊!我以为你很清楚。”

  惆怅与欣慰矛盾地渗入无衣的笑容,她拾起一颗石子,认真地在地上刻字。半晌,十三个娟秀字体横躺在两人眼前。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季礼逐字念出。“这是李之仪的《卜算子》,水井姊姊,为什么写他的诗句……”

  “我能读心,可别人却不明了我的心,也从未有人愿意主动接近我。于是我用冷漠装饰外表,以倨傲溶进言行,我将自己的心房上上十几道锁。我以为这样就可以避免所有的伤害,其实……我同时也把幸福隔绝在门外了。”无衣握紧他的手,迷蒙的泪液在眼眶打转。“若非你,这些锁、这些虚假不会有破碎的一天;也惟有你,真正知道我的心。”

  “水井姊姊……”

  她摇首,在他掌心写下自己的名字。“无衣,这才是我的名字。”

  “无、衣。”季礼喊着这陌生的名字,神情却因无衣的不寻常而蒙上一层忧虑。

  “能听到你喊我的名字,仅此一次也够了。季礼,你可以把眼睛闭上吗?”幽柔的嗓音扯疼了季礼,他仿佛看见悲伤的漩涡正在将她吞没。

  不过,他并没有开口询问原因,只是忐忑不安地照做。

  无衣低眸,缓缓凑近他,在感觉到他的鼻息之际,吻上他的薄唇,而两行清泪也在此时无声无息地滑落。

  季礼吃惊张眸,心脏狂跳。

  “季礼,我也爱你。”无衣轻轻抚摸他的脸庞。“能与你相遇,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答应我,无论将来如何变化,请你心里务必有我的存在,即使模糊不清也无妨。”

  无衣深情的告白令季礼怦动不止,但诀别似的言语却将他的惶然绷得更紧。虽不知原因为何,他仍揾去她的泪水,展露灿如朝阳的笑脸,安慰道:

  “你的地位在我心中无人能取代,再清晰不过了,怎么可能模糊呢?”

  无衣含泪微笑,瞬间,将季礼紧紧拥入怀中。

  “拜托!让我这样抱着你,一晚就好了。”

  泪珠濡湿了季礼的肩头,他以双臂回应无衣的要求。在月光与晨光的轮替见证下,两人的身影化而为一。

  * * * * * * * *

  姜伯诗七上八下地望着紧闭的门窗,在屋前来回踱步。

  至今他都还有点飘飘然,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季礼不但平安获救了,长达五年的痴病也有机会治好!

  五年来他寻遍各处名医,甚至庙宇道士的法子他都愿意尝试,没想到就在他踏破铁鞋、几近绝望时,情况却在他意想之外有了一线生机。

  只不过,他实在害怕结果的揭晓。那些诊断后,摇首、大叹无力的面容,他看过太多了。

  “大少爷,您不用担心,我相信艾老伯既然拍胸脯保证,他必能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结果。”无衣从回廊另一端步来,神情虽平静,几抹愁思却偶尔浮掠。“他要求三天三夜的闭门诊治,您在这儿空忧虑也不是帮助。”

  “那你呢?我听客栈里的店小二说,你昨晚似乎彻夜未眠,烛火亮了一夜。”姜伯诗看得出来,她的挂虑不会亚于他。

  “大夫是我找来的,我当然要负点责任,心中自然有所挂念。”她轻描淡写地带过。

  “其实说起来真要好好谢你一番。”

  “谢什么?”无衣似乎不感兴趣。

  “艾大夫说过,若非得到你的同意,他不会答应医治季礼。”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怎么可能不点头呢?况且季礼救过我,一报还一报,算是扯平。”

  “是一报还一报吗?”狡狯的眸光一闪,无衣闪铄的言词早被姜伯诗一览无疑。“论报偿,季礼不知已欠下你多少债。这次连他的记忆都要抵押,他对于你,可说是负债累累了。”

  好不容易仅剩余波荡漾的心湖,又因他的话语渐起波涛。无衣撇开视线,强装出无所谓。

  “这些债是无形的,他没有还的必要。”

  “无形债,更难偿还。”姜伯诗一双锐眼仿佛可以直达她内心最隐密处,无衣终于了解以前人们被她正视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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