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冲进暗巷内,那人已不见踪影,巷内七折八拐,视线又暗,眼看是追不上了,他恨恨地跺脚,心里悔恨不已。
因为他瞧见那男人手上抱着个足以装下一个人的大麻袋!他更确信袋内有人,应该是个女人!
也许他带着个女人,跑不快……
傅谦心中升起的一线生机,被官爷的声音敲断。
“怎么回事?你们在这儿吵吵闹闹,搞什么鬼?”官爷们走过来,傅谦被迫回头解释。
那车夫狡狯地将过错推给傅谦。傅谦从容应付着,心中突然一亮。
窜逃而去的似乎是飘香苑里的人……
如果证实了这一点,那就有九成的可能,他们正进行着拐卖人口的勾当!
※ ※ ※
飘香苑是个花大钱的地方,生意随着战事萧条。无怪乎傅谦踏入大门时,竟叫了几近全屋子的姑娘列成一队,只盼他多点几个伺候。此时此刻,搞不好传谦愿意出价,连已赎身从良离去的花魁黎乡乡,她都会叫回来陪他。
只可惜傅谦没那么大的胃口。
他状似佣懒地梭巡所有女人的脸,暗暗仔细地观察。但见张张面孔皆是灿烂迎人,看来不像被逼的,傅谦只好试探。
“有新鲜的面孔吗?”他笑问。
岂知老鸨面有难色,连连赔罪道:“最近没有新来的姑娘,请傅大人多包涵。”
傅谦不禁怀疑是否弄错了?照生意萧条的情况看来,老鸨有钱可赚,不可能骗他吧!
既然上了门,没理由白逛一趟惹人疑窦。傅谦于是要了间房,吩咐老鸨,时候一到就送个女人进房,在此之前别来打扰他。天没大黑,他摆明了做那档子事提不起兴致,他更没与青楼女子谈心的习惯。
他要花点时间想想,那窜逃的男人到底在哪儿见过?
老鸨见生意既成,当然点头如捣蒜。
傅谦躺在床上,斟酌着是否记错人了,想着想着,洋溢着馨香及春意的绣房,缓缓挑起他睽违已久的欲望。
虽然午夜梦回,偶尔想起病中那场朦胧春梦,他也感到阵阵心悸与灼热焚身,但他自承美色误事,也就不再纵情其中了。况且,那始作俑者如今又不知去向……
眼前交错着韶娥姑娘与覆面少妇的脸孔,他一度将她们误为同一人……
啐!作他个白日春梦!到此刻还能醉生梦死的,也只有他了吧?众人皆醒他独醉?死了干脆!
傅谦头枕着交叠着的双臂,怔怔发着呆,不知不觉便坠入梦乡。
是一连串急促推门又关门的声音,将他自睡梦中唤醒。
傅谦一睁眼,屋内已漆黑一片,不知是灯油燃尽,还是教风吹灭了。他正要起身点灯,一个娇小人影飞速窜进帐内,冒失地撞进傅谦怀里又跌至床角。
入鼻的香气、柔软的身子、以及撞上他后的娇呼,奇异又熟悉地唤醒傅谦的欲望。
大约来者是个“老相好”吧?.既然如此,他也毋需忍着了。也不点灯瞧瞧是谁,他一句话也不聊便扳过她的身子压了上去。
那温软身躯不预期会遭到侵犯的样子,仓皇失措地扭动,挣扎着要摆脱他。
“搞什么?别乱动!”傅谦命令。
身下的女人闻声,身子僵了僵,待他抚上她温软酥胸时,又遭到激烈的反抗。
“你发什么疯?”傅谦不悦地责问。
他没兴致玩这种欲迎还拒的游戏,要是失控,搞不好会伤了她,这可是为她好。
身下的女人又是静默半晌,再度挣扎起来,唯独就是不肯开口说句话。
傅谦误以为自己成了个摧花淫魔,如果再不放开她的话。
“算了!我要的可不是三贞九烈的处子。”傅谦无趣地松开她,下床点灯,“去告诉嬷嬷,叫她换个心甘情愿的……”回头对上那张熟悉而仓皇的苍白脸孔,底下的话是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你?!”傅谦瞪大眼,突有一丝惊喜上心头,随即又像见了妖魔鬼怪,“‘方夫人’,你怎会往这儿?”他讽刺地沿用旧时称呼。昭仪出现在妓院,要给皇上戴绿帽吗?
那头长发披散着,平添青春年少的稚嫩魅力引人垂涎,不知她底细的,还真会当她是未出阁的闺女呢!谁知是个媚功高强的后宫宠嫔?
“我……”方萱梅扯紧微敞的衣衫,扯着被褥往身上遮,低头怯声道:“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你……”
很平常的招呼用语,像是在大街上不期而遇似的,用在此刻听来有点不伦不类。
傅谦感到一抹狼狈袭来,羞红自双颊染上耳根。
方才险些非礼了她,这已是最糟糕的重逢方式了,再加上飘香苑这要命的地点,傅谦自觉像个教妻子撞见偷腥的丈夫,既是挫败又是恼怒,偏又于理有亏而发作不得。
“我也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你……”傅谦尴尬地咳了一声。
果真是美色误人!恶形恶状被他以亲身体验,他几乎窘得想对她发誓,从此不再荒唐胡来。
但……话说回来,她又何以沦落此地?傅谦心中一凛。难道昨晚被掳的女人便是她?
敲门声不识相地响起,“傅大人?奴家云瑶来伺候了。”
存心教他呛个过瘾似的!
傅谦老羞成怒,外头的女人成了代罪恙羊。“不必了,今晚不必来人伺候,别来打扰我!”他吼完一回头,心虚地对上方萱梅犹疑的眸子,慌忙避开。
他是亏了她什么,怎的不能理直气壮些?上妓院找女人干她哪门子屁事!他又何必在乎她的观感?
傅谦又咳了咳:“夫人,你家老爷知道你人在这儿吗?”
方萱梅摇摇头,她也正待厘清来龙去脉,怔怔呆呆地让人误以为她傻了。
傅谦走近她,方萱悔震得猛往床角里缩,察觉她的异样,他就着灯光细看她。
见方萱梅低头发着抖,他疑惑地问:“你怕我?”
从来他待她是多礼且客气,大约是方才将她吓坏了。他放柔了声音:“真抱歉,我方才不知是你,别怕了。”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人,以及他迥异于神智迷乱间的温和有礼,安抚了方萱梅绷紧的心神。她悄悄抬起头,朝他绽开礼貌的笑容,苍白的脸孔,笑意凄然而勉强。
傅谦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张带了伤痕与泪痕的脸。
“谁打你?”他喝问,上前抚了她嘴角的青紫和脸颊的红印。
想起方才受到的残酷对待,方萱梅甫干的泪,又如泉涌而出。
泪的源头在哪儿?傅谦不忍心问。他不带遐念地搂她入怀,柔声安抚:“别怕!有我在这儿,没人敢再欺负你。”她沦落到这儿来,内情恕不单纯。
他的怀抱泛着温暖与她契合着,方萱梅像是找到了家,紧紧抓着不想放手,他也由着她。两人静默地相拥,俱是清醒且平静,不同于上一回的惊涛骇浪。
良久——
“傅大人。”老鸨尖细的声音传来,门跟着被撞开,一列保镖拥着老鸨入内,惊动了相拥中的两人。
“失礼了,傅大人,这位姑娘逃到您房里来,害得咱们不得不打扰大人安歇。请傅大人将她交给我吧!我另外为大人安排一位姑娘。”老鸨的目光闪烁着。
她正挨房寻找那脱逃的小贱人,云瑶被斥退,她便怀疑那小贱人躲到傅大人房里来了,
啧!麻烦!
方萱梅瑟缩在傅谦身后发抖,显然对老鸨甚为忌惮,伤害她的是谁,不必问也知道了。
傅谦忍着怒气,“不必了。我就要她。你方才不是说没新鲜面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