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来待在江家,身边有心爱的男人宠着,有至交好友陪着,蔚云暂时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淡忘了不堪的那段过去。只可惜,这样的幸福终究是虚幻的,当上官君骅一有离开的意愿时,恐惧与不安再度自心的角落奔腾而出,蔚云这才发觉:她不是忘掉,而是这半年间,泡沫般的幸福粉饰了不堪的一切,自卑一直匿伏暗处,等着她面对现实时,伺机再跳出来无情地嘲笑。
“我还想再待一阵子。”蔚云选择躲避,“扬州也算是个避风头的好地方,有好友陪着,我又暂时还找不到其他更好的去处,为什么要走?你若是想离开就请自使吧!”
这话半是真,半是假。这是个避风头的地方没错,不想离开的原因却是怕再与他有任何纠葛,蔚云隐忍不提。
上官君骅失意地接受了拒绝。
半年来的努力全是做白工,他依然没能得到佳人的菁睐!上宜君骅认命地离去,带着满腔情愁与无尽依恋,留下自己的心,飘然而别。
“你就这么跟他说再见?”上官君骅前脚刚走,江老大在一旁杏眼圆睁,诧异地朱唇阖不拢。
他无预警地突然告别,不但给了她强烈的冲击,她深信,蔚云受的打击要更大。
“他爱来就来,爱走就走,我凭什么留他?”蔚云闪躲焦点。
“是吗?就凭你们两人的关系……没有十分也有八分吧?”江老大歪着头邪笑:“你就这样看着他走?”
在这个时代,毫无血缘的青年男女联袂同游,要躲过旁人臆测,委实不易。若是不拘小节的江湖人也就罢了,偏偏这两人举手投足间,处处流露出大家风范,就更可疑了。该不会是贵族豪门之后,私奔出来的吧?江老大灵光的脑袋想出了千百个理由。
蔚云听见她露骨的询问,当下红了脸。她想起了胸前那道淡淡的疤痕。的确,这种联系非比寻常,是有八分的程度了。他羞赧地暗忖。
江老大很难不去注意蔚云红艳的面颊,玩笑的语气下,抑制不住心中阵阵的酸意,为了他们之间的关系而嫉妒。虽然这是她早就料到的。
“我们不可能在一起的。”蔚云坦白道。默认了他们非比寻常的关系。
“为什么?伦们谁有婚约了?”
“都没有。”
“既然男未婚,女未嫁,你们看样子又是名门之后,家世相当,有什么不行?”江老大奇道。要是她,早就把上官君骅绑回家了。
“他说…”蔚云垂下视线,想起已死的钟清流。
他曾是个噩梦。正因为这个噩梦,使得上官君骅这个遥不可及的美梦残破了,残破得碎碎片片。
江老大有耐性地等着下文。
“他不是我第一个男人。”这样够清楚了吧?蔚云屈辱的泪水,随着自卑滚滚滑落。
江老大又是一惊。这个小女人看来家教极严,会做出这样的事还真是匪夷所思,连她这个江湖放浪女都还没机会破功呢!
“你被人欺负了?”语气轻柔,却是一语道破症结。
蔚云终于压抑不住,以抽掩面,嚎啕大哭,将半年来堆积在心中的委屈,一并发泄出来。
江老大慌了手脚。同是女人,她却最受不了女人的眼泪。“不要哭,不要哭……”她心疼地上前,将蔚云揽在怀中哄着。许久,又柔声问道:“他知道这件事吗?”
“知道。”蔚云的泪腺更发达了。她最不希望他知道,偏偏他什么都知道!
“既然他知道,看样子应该也不计较,你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在江老大这类江湖儿女眼中,这是芝麻小事。
“可是我计较!”蔚云抬起头来:“每次一面对他,我就会忍不住想到:我是个不洁的女人!不配和他厮守!在这种心情下,我怎能和他在一起?”
“就因为这个原因?”江老大不可置信问道。
蔚云理所当然地点头。
江老大一副快昏倒的样子。
“这是什么狗屁理由啊?你被欺负又不是你的错,什么洁不洁的,根本不通!”江老大哇啦啦吼了一长串,“不要这么死脑筋好不好?三贞九烈没必要用在这个时候!想想看,你要是就这么守着,不就白白便宜那个欺负你的混蛋?”挥舞的拳头虎虎生风。
在蔚云等文雅人面前,她一直很克制自己,绝不随便让粗话溜出牙缝,这回是真的忍不住了。
蔚云凝下脸沉思。泪噙在眼眶中。
江老大像是想起什么,突然又问道:“云儿,那个欺负你的混蛋是谁?本老大去替你宰了他!”她义愤填膺地握着拳头。
“不必你宰,他已经死了。”提到钟清流,蔚云柔肠寸断,思绪千回百转,她淡淡地叙述钟清流与她和上官君骅的关系,以及坠崖的经过。当然,隐瞒了三人的真名。
听了这段奇事,江老大也不禁楞住了。这就是上官君骅所言,水里来、火里去的真相?
“那么,你不留君公子是因为你爱上那个……人?”江老大硬生生把“混蛋”吞下去。
“我不知道。”若是以前,她会斩钉截铁地说:不是!自从钟清流死后,这个意念便开始动摇了。
江老大是个直肠子,急惊风,见不得蔚云优柔寡断,“那简单!不管你喜不喜欢那个……人”差点咬到舌头,“反正他也死了,如果你喜欢君公子,就跟着他去吧!活在过去的阴影中,有什么幸福可言?”
江老大这话,实际而贴切,有着极大的说服力。
过去半年,蔚云活在幸福的幻梦中,求死的心早被上官君骅的柔情层层瓦解。今日想起,竟然冷汗直流,不敢相信自己当时的勇气。
“你到底喜不喜欢他?”江老大追问。这对她来说很重要,只要蔚云说声“不”,她就要即刻去追上官君骅。她江老大难得有看得上的男人,他爱的女人如果不要他,她要!就这么让他跑了太可惜了。
至于那个有婚约的死小子,就滚一旁凉快去吧!谁理他!
“我不知道……”蔚云嗫嚅。
又是不知道!江老大气血冲天,差点呕血。
“我的小姑奶奶!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她翻着白眼。
“我……”蔚云吞吞吐吐。沧桑之后,竟是连纯真的赤子之心也不复见,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迥异于与上官君骅初见面时。
“再不这样,也许你到现在还没搞清楚状况,弄不清自己的心意,何不追上去,再和他多相处一阵,顺便聊聊心事?”江老大煽动。
“这样好吗?”蔚云有点被说动了。
“当然好啊!难不成你想老死在我这赌窟里?”江老大反问。她为蔚云造的这个台阶,够体面了。
蔚云心念一转,顺势而下,不再有迟疑之色,匆匆收拾后,含泪而别,追随上官君骅而去。
去吧!江老大在心里道:我就不相信你这一去,不会同他双宿双飞!江老大心中算计,带着祝福。
反观自己:他爷爷的!老娘真是帅的无药可救,肚量大到帮情敌的忙?疯了!江老大自我解嘲。谁叫两人都是她的挚手,既狠不下心拆散,就乖乖的成全他们吧!
她无谓的耸耸肩,抹去偷偷滑落右颊的一滴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