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书是工作,不是作梦,也不是真的谈恋爱,是为了赚钱!不是什么开不开窍的问题好不好?”我很费力的解释。
我承认我写书是为了生活,没什么特别伟大而崇高的理想,诸召唤为读者打造美满幻想、传播健康的爱情观等等,我没那么伟大。至于“文以载道”、“为往圣继绝学”等等文人的重责大任,那就更不可能了。所以自从投入文艺小说写作的行业后,我闷不吭声,根本不敢让我那几个妇运好友知道,否则定会被质疑为“复制父权社会机制于小说中的帮凶,强化性别不平等的男权观点,为反挫势力阵营担供打击女性主义的样本……”,在后再丢几本书要我看,像是《海蒂报告》、《第二性》,再K一K“民法亲属编”和“台湾妇女处境白皮书”,看看女人的地位多么凄惨云云……
我是个卑微的小人物,也许有那么点小小理想,想找个知音,想写几个特别的题材,但比起我那些人溺已溺的妇运朋友,我不但卑微,甚至算得上自私。
“奇怪!你写故事爱得死去活来,怎么到现在也没有爱个男人给我看看?”亲爱的妈妈一路上发表高见,质疑她光写不练的女儿。
纸上谈兵跟实战经验哪能相担提论!难道写情妇故事的作者,真的要跟去当情妇才算?那穿越时空的恋爱又要怎么实习?去投海跳崖、被火烧、被雷劈、被车撞,还是像秦爱妮一样每天玩大补帖,好寻找穿越时空的密门路径?
但我没反驳。坐在计程车上,一路陪笑着对亲爱的妈妈,我努力当个承欢膝下的乖孩子。霎时没尽孝道就罢了,这个节骨眼,还是不要跟她唱反调的好。
计程车停在凯悦饭店门口,袋子侍者有礼地替我们开了车门。
唉!吃个相亲饭,何必这么正式?这顿相亲饭要是不成功。出钱的男方会不会有买卖不成的遗憾?不怕投资的钱白花了?一想到吃人嘴软,我就消化不良。
“凌先生、凌太太你们好。”
“你你你你……”
两方家长碰面,表面上客气地寒暄握手,私底下暗中打量,打量对方父母够不够格当自己的亲爱,会不会亏待了自己的孩子;打量对方子女,够不够格配得上自己举世无双的宝贝,会不会孝顺自己。
这一切,全让人看在眼里。
还有那个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介绍人——我也没记住他的名字——正天花乱坠地盛赞两方男女主角,鼓着如簧之舌,扮着睁眼瞎子。
“培远啊!我从小看着你长大,见人有礼貌,成绩永远呱呱叫,是每个老师的宝,一路保送大学、直升研究所、出国拿博士,念的永远是最好的学校……”介绍人说得口水满天飞。
那个据说是留美归国学人,拿的是咨讯科学博士的男主角,将兴奋与期待的眼神投射在我脸上,一脸温和的笑容,长相也还不错,让我想讨厌也还真不容易,想扫他的兴也不忍心。但是,他就像是寻常的陌路人般,没有让我想接近的念头,真的没有。
只听那介绍人继续说下去:“培远现在在一家电脑公司担任研发部主任,年薪百万,前途看好,若是跟雅雁小姐结婚,赚钱养家可以一肩挑,将来小孩出世,生活优渥更不成问题……”
何必把钱财亮给我看?我对介绍人一面感到厌恶,一面又替这位男方角不平。可怜!谁说男人一定有义务被当成赚钱的工具?这样被清点荷包数条件,他难道一点也不觉得委屈吗?
他不觉得委屈,我却感到委屈了。伸手摸摸自己平坦的小腹——才刚开始相亲,竟然就先算计我的子宫?真是!
我低头吃着沙拉,一面受着介绍人的疲劳轰炸。
“雅雁小姐才高八斗,是个作家呢!将来要是跟培远结婚,如果为了兴趣偶尔还想工作,也不冲突,待在家里不但料理家事方便,有了孩子也方便照顾,这样的贤内助配上培远,再适合不过了。”
两方的家长,包括男主角,五张脸同时开红盘,笑容像涨停板。
几时写书也成了个妆眯门面的好嫁妆、家庭主妇的好技能?
只可惜,我写书不只为了兴趣,而且当成生活中最重要的一部分,不是“偶尔”才会做的事,介绍人打的如意算盘打歪了。况且,写书需要全神贯注,赶稿赶得晨昏颠倒更是家常便饭,有“家累”肯定会有影响。这位男主角受得了我白天不做家事、晚上挑灯夜战不上床,留他孤枕难眠?如果当我的工作是玩票性质,不给予我相当的尊重,那就恕我懒得理你。
也许那男主角并不这么想,但我已经没兴致再继续下去了。
我笑得很勉强,那男主角却像两眼发光,越听越是满意。
“培远性子温和,是个虔诚的佛教徒,绝对会疼老婆的,雅雁小姐嫁给他只有享受的份……”
真是听不下去了!就算是相亲,也别把目的和利益说得那么明显嘛!跳楼大拍卖、三件一百的叫价程度也不过如此而已。那主角却开始边听边点头,弄得介绍人越说越有劲。杀了我吧!
我暗地呻吟一声,头疼地瞄了一下男主角兴致勃勃的脸,忽然,我的眼角捕捉到一个刻意引我注意的动作。
稍稍转移了目光方向,我赫然见到那个送我“凯迪拉克”的男人,正笑吟吟地朝我摇手。我急忙观察一下左右,幸亏大家的注意力都在介绍人身上,没人看见那男人在做什么。
我偷偷扫了那男人一眼,他带着久违的笑容,猛对着我示意。今天他穿着正式,身着灰黑的西装,只留一绺头发散在前额。比上回倒垃圾时整齐许多,也令我的心多跳了几下。他坐是是邻桌,伴着一个美丽而陌生的女人,两人距离我们的位置相当近。
不好!刚才的相亲废话,不晓得他听进了多少?想到这儿,我全身僵直,再见到与他同桌的女人,更让我迅速冷静下来。
“还是让两个年轻人私底下聊聊,联络一下感情,我看我们还是不要打扰了,你们觉得怎么样?”那介绍又开口了,声音将我的注意力拉回。
没想到我亲爱的妈妈为了让我嫁出去,不惜出卖她的女儿,竟然答应了!
我很哀怨地目送他们离去。
男主角培远——我到现在还记不起他姓什么——一副正中下怀的模样,有些腼腆,又按捺不住跃跃欲试的表情,小心翼翼地探问:
“凌小姐平常喜欢什么样娱乐?”
娱乐?唉!千篇一律的开场白。我兴致缺缺道:“看书。”
其实我是想讲睡觉和发呆,不过这应该不算是娱乐,算了。
岂料,我无味的答案,眼前的男人和那邻桌的男人竟然同时竖起了耳朵在听,邻桌那男人毫不避讳地笑得津津有味。完蛋了!他刚才一定偷听了不少,我好想哭!
“那么,喜欢看什么样的书?”眼前人继续追问。
不晓得他对哪种女人最感冒?我不经意瞥见了他左手上戴着的蜜蜡佛珠,心里燃起一丝生机。
“圣经。我妈妈给我的胎教就是圣经,现在我最常读的就也是圣经。”我很严肃地点着头。
上帝啊!对不起,我亲爱的妈妈怀我的时候的确拿圣经当胎教,但出了娘胎后,我就没再读过了,虽然我不是你的子民,但求你不要骂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