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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家骥这场一生两旦的戏可热闹了!”

  施家骥?又是施家骥!

  就因我的手微微颤动,剪甲女郎的小较剪一下子戳着我,小小的血丝冒出来了,吓得她连连道歉。我慌忙安抚,也不好解释什么;“没关系,没关系,不疼就是了。”

  拿眼瞥瞥邻座,是浓妆打扮的两张脸,五官尽是七彩颜色,血红的口唇依旧开开合合,肆无忌惮,旁若无人地说个不亦乐乎。

  我屏着气,细听因由。

  “会甩得掉吗?听说对手是个难缠的脚色,手段一等一!”

  “什么来头的?是哪一家电影公司的货色抑或电视艺员?”

  “比这更要命,不是讲金的货腰娘而是讲心的女强人,工业界里头名字响当当的,叫孟倩彤!”

  我耳畔蓦的嗡的一声,心上突然一片空白。

  良久,一千一万个孟倩彤的影象在脑海里重重叠叠。

  我觉得浑身的不自在,觉得我这童年好友出事了,觉得自己脸上毫无光彩……

  思想刹那间混杂无章,把旁边两个女人的说话,有一句没一句地继续听进脑子里。

  “女子无才便是德,此乃恒古常理。举凡年薪半百万打上的女人,都自负得以为天塌下来还有本事撑得住,还不是一回到家里,睡在床上,就想要个男人了!”

  这是活生生的人讲的话,真是会得吓死人,最低限度吓一跳,“说什么个个都一表人材,冰雪聪明?最大的智慧应该是老早定夺去向,知所取舍,认清身分才对。年轻时既要在事业商场上出尽风头,就别赶在更年期粉饰一番,抢人家的老公!”

  我有点晕眩想吐,不知要不要上洗手间去,稍事歇息!

  修甲女郎拿眼看看我,问:“你脸色不大好,怎么呢?”

  我机械化地堆出笑容,没说什么。

  但愿赶快做好头发,迅速离此是非之地。

  临踏出“清浪”门口,还听到最后一句话:“这孟倩彤真会挑,施家骥当年家无恒产在英国做苦学生之时,放在她面前,她不见多望一眼。现今成了政界红人,单是出这等画报的免费风头,就值回票价,谁愿对这种郎才女貌、相得益彰表示认同……”

  走在街上,要顶着大太阳,我惊出一身的汗。

  原以为世界上最难缠的人物是家姑,岂知她的谈话艺术还未臻绝境!一山还有一山高,外头的崇山峻岭竟多至如此!

  我是断断不会说给倩彤,甚或任何人复述刚才听到的那番话的,恐怖得连复述的勇气也没有,实在难于启齿。

  如果说这情景就是世面,我宁愿从未见过世面了。

  可是,倩彤肯定是见过世面、通晓人情道理的,她会不会老早已经风闻此类闲言闲语?是置若罔闻?是见怪不怪?抑或声誉诚可贵,爱情价更高?其心深处,深不可测吧!

  真是一念曹操,曹操就到!

  丽晶楼头,衣香鬓影,衣履风流,珠光宝气,其中也包括了孟倩彤。

  我其实不大习惯豪门夜宴的场面,置身其中,觉得格格不入。有一起富家太太小姐,谈论时装首饰,固然非我族类。我整个保险箱内除了两对结婚时双方家长送的龙风镯。

  一些亲友送的金饰,最名贵就是锦昌给我的订婚钻戒了,重一克拉二十八,成色高至九七,完美度是VVS,即很少很少瑕疵,也算是我的传家至宝了。

  至于服装,我年轻时穿旗袍,后来踏入中年,腰身粗横了一些,也就改穿本地缝制的西装,最出得场面的要算那袭由倩彤介绍我买的名牌货,勉强是四季皆宜。故此,今天我也以此亮相。

  识得少,自然无谈话本钱。首饰服装之外,对商业活动与香港时事,我更孤陋寡闻,故而在这种各人捧着鸡尾酒杯聚谈,论尽天下的场面,只得以微笑与沉默应付。

  曾经试过一次,傅老板晚宴,嘱两三位高级职员携眷出席相陪。锦昌的一位同事马先生的太座,在席上略为谈笑风生,谁知乐极生悲,马太太在各人谈论英国当前外交态度时,竟然无端端发出一个问题:“贺维是什么人呢?他有权管香港?”

  在座中人,面有难色,小马尤甚。

  锦昌立即在回家途上严厉地告诫我,以后出席任何大小宴会,绝对不可胡言乱语,以免失礼。

  倩彤当然不可同日而语。

  我在公众场合跟她碰过面,完全谈笑风生,滔滔不绝,还能怎样形容她呢?总之,她每一句说话都有尺度,有内容,恰到好处地通过笑容传递出来,融化在聆听者之间,叫入接受得好舒服好舒服。

  听倩彤说话,根本上是一种享受。她的确有使男听众心悦诚服、女听众慑服的能力。

  我不能说不羡慕她的!

  像我,彻头彻尾的呆瓜一个,站在华筵盛典之内,简直有点多余。

  今天倩彤穿件米白色斯文套装。胸前别了个二十四K镶碎钻的细致胸针。把她配衬得温文尔雅,连平日常见的那三分职业女性的霸气也遮掩得密密实实,益显娇美。

  她喜悦地走过我身边来,说:“看!你没有买错这套服装呢!

  其实,我无心听她赞美。矜贵大方,穿多次也不会感到厌烦。

  一看见倩彤,就想起这些天来所见所闻。骤觉眼前的这位经年亲如骨肉的挚友,有份生疏感觉。

  人要了解人,委实是相当困难的。

  我正不知如何作答时,倩彤把声线放下,喜悦地说:“他也被邀出席呢!”

  我差点冲口而出问:“他是谁?”

  随即会意了。

  “你会把他介绍给我认识吗?”

  倩彤仍旧喜孜孜,心无旁骛地说:“看情形吧!也许不大方便!

  其实,你认识他也不管用呢,他不会跟你谈得拢,日后也不会来往,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不就可以了!”

  心头像被刺了一针,有点滴的血丝浮现。

  为什么日常生活之内,我老是要训练自己从一个正面的角度去看事物,才能安乐?

  我当然可以把倩彤的说话看成忠实报导,我俩既情同姊妹,又何必客气?直话直说是应该的。

  然而,心上的血丝还是涌现。

  人的自尊毕竟最是脆弱。

  锦昌曾经向我提示过:“你别天真,这个世界有百亿家财的人绝对不会把五十亿的放在眼内。倩彤与郁真跟你亲近,并非考虑你的智慧,只是当你是家庭中一件有用的物品,起方便的作用。”

  我当时不以为然,因为作为一件有用的家庭用品,也是有价值的。

  如今想来,家庭用品难登大雅之堂,不值得在人前亮相。这也不是不悲哀的!

  眼前的倩彤,当然不会明白我心里产生的千百个问号,她一直微笑着,……

  突然间,她收敛了舒舒服服的笑容,代之而起的是点点尴尬与微微怆惶。

  我回转头,望见有两位丰容盛髻的女士陪伴着新娘子傅玉书走过来。

  傅家小姐的一张脸,细白滑嫩得别人一看见就知道什么叫养尊处优,那么娇小玲珑的身段毫不畏难地罩上一件曳地的长婚纱,粉颈上还戴了一条重型的、由起码几十颗克拉装巨钻镶成的颈链,当中嵌上成颗龙眼般大的、杏圆血红宝石,完完全全集富贵荣华。粉琢玉砌于一身。

  令人惊叹!

  我爽爽快快地说:“恭喜恭喜,恭喜你与新郎永结同心,白发齐眉!”

  在这种场合,我可以说的和敢说的话实在不多,一有机会,立即表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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