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说什么呢?
在这孙氏企业逗留多半分钟,就要给这两代的情仇恨怨逼疯了!
我要冬妮给我尽快订好前往伦敦的机票,依照原定计划去参观国际陶器家具展览会。
非要跑到外头去吸一口新鲜空气不可。但愿回到孙氏时,再看不到我不要见的人和事。
几天没有见到孙世勋。
我没有刻意躲避他了,只是见不着。
那敢情好?
冬妮问我:“你的铃兰谢了,要不要给自己买一束?”
“不要,本来就是没有的!”
“有过的东西忽然没有了!总会挂念!”
我没有答她。
“你知道人事部的副经理许小敏要辞职了?”
“不知道,为什么呢?”
“到英国升学去!提早几个月启程,在那边当散工,兼修英文,才正式开学!同事们今天下班后替她饯行,你要不要去看看她?”
我有个惯例,举凡有同事辞职,必定参加饯别宴,否则,也送对方一个小小纪念品。因为我最崇尚好来好去。
没有人有责任一辈子留在同一机构服务,最紧要是合作和分手都同样开心见诚,以后有来有往,公私两方面都有援引关系,同样互相作出贡献。
小冬妮知道我这习惯,所以有此一问。
小敏是个顶好的女孩儿,勤力,对人有礼貌,最难得是从不在同事背后放冷箭,只会替人家挡灾顶罪,我好喜欢她。
我问:“早些时不是说奖学金告吹了,故此不能成行吗?”
冬妮但笑不语。
我再问:“问题解决了吗?”
“是出路遇贵人!”
“那真好,这孩子很值得栽培,下班时提我一道去跟她说声再见!”
人事部塞满了人,因是小敏人缘好的关系。
年轻同事一大堆,个个堆着笑容,给小敏亲吻。
小敏一见我,就催前握手。
“恭喜你,小敏,”
“谢谢!”
“好好念书,学成了还是要回来看我们!”
“当然当然,孙氏如果还能用得着我的话,巴不得再回来!虽然孙世勋先生义助我求学没有谈条件,我们还是愿意有图报的机会!”
我回身望了冬妮一眼。只见她抿着嘴得意地笑,好象说:孙先生是君子,你小瞧人家了!
我才这么想,门口就出现了孙世勋!
小敏兴高采烈地把他拉过来,跟我并排站着:“我们拍个照!你们都待我好!好到了不得,我把照片放在宿舍床 头,一定读得额外勤奋。”
孙世勋很大方地把手放在小敏的肩膊上,笑着拍了照,然后把封信再递给她:“这是我给韦特先生写的信,他会安排你偷偷做散工可是别只顾赚钱,忘了念书!”
“不,不!我定必立好榜样,让孙氏上下的同事将来领了孙先生的恩惠,也知道勤力念书图报!”
“你言重了!”
孙世勋很大方地周旋在各同事之间,吃蛋糕时,也无分彼此地招呼着我。
完全象没有发生过任何事一样。
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有气在心头!
这男人说的什么山盟海誓,转头就是投事人一个,谁说他会伤心?
第五章
我转头回到自己办公室去。
触眼就是那空洞洞的花瓶。我一手把它拨到地上去,摔个粉碎� �
每逢有远行,就必有成箩的公事待办。
明晚要启程赴英,今儿个晚上就赶功夫直至ll时多才下的班。
街上零零落落一堆堆夜游人,只有—个女人,抱着沉重的公事包,抱着沉重的心情,步步维艰,走下地铁站去!
坐在冷冰冰的不锈钢座位上,特别觉得孤清。偶然停站,跑进一对男女,抑或独身一个男人,总是拿眼看我。
一定觉得我不伦不类,夜深入静,还在街上出现的女人,不会是我这副身世� �
不知多少次,我想冲出地铁,扬手叫辆计程车,把我载到浅水湾去,
想着想着,就要哭出来了!
为什么还要记挂着过去?记挂着他呢?
为什么不想想自己的大姊?想想我亲口教给她的那番说话,想想裘芷苓在餐厅内见着我们姊妹俩时那份尴尬?
想想孙廖美华那副凶巴巴的大妇相?过尽四五十个年头,夺爱的仇恨犹在心头!何必冒这个风险!
我默默地,拖着疲累至动弹不得的身躯,勉力从地铁站爬回地面!
从地铁站回到我住的那幢大厦,还有短短一段路。天上竟然下着雨,照头照脑地洒下来,弄得我一身湿透。
我们就曾在雨中,躲在车子里,开了水拨,看着慌忙避雨的人群在眼前走动。他突然转过脸来,狠狠地吻住了我,良久,弄得我差点回不过气来,他才放开了,说:“我要你记着,有那么一个晚上,下大雨,外头那些人都走走避避,你却幸福地被一个如此爱你的男人吻着!”
雨水流了一脸,我还想念他的,我知道。
然而黑夜过尽,黎明总会到来,
飞赴伦敦的班机在晚上10时多才启航。
我干脆一直在办公室工作至9点,嘱冬妮安排了出差用的公司汽车,载我至机场。
冬妮下班前,给我递来一个信封,并说:“旅途愉快!”
我打开信封看,竟是昨天送别小敏时同事的合影,当然有孙世勋在里头。
我把它夹在护照里,放进手袋。
汽车在孙氏大厦前等我。
爬上去,竟见到章尚清坐在里头。
他慈爱地对我微笑:“我送你上机!”
一定有公事嘱咐吧!
沿途章尚清果然交代了几件公事,嘱我到伦敦后,抽空去拜候一下那边的百货同业。
下了车,让司机代我照顾机位和行李。我们走到机场餐厅去喝咖啡。
“这儿一点罗曼蒂克的气氛都没有!”章老笑着说这话。
我莫名其妙。
“原本不适宜在这儿给你讲爱情故事,可惜时间有限.不能等到下回分解!”
我笑了,问:“章老总,你开什么玩笑?”
“你们这起跟了我多年的年轻人,不是一直想探听我为什么终身不娶?”
我吓一大跳,一时间不知如何反应。
“告诉你,宝山,我娶不到自己最爱的一个女人,因而终生不娶了!”
我睁大眼睛,静静地倾听着。
“那是个很好的女孩子,心地好,相貌好,什么都好!”
“你也很好哇!”我不期然地偏袒着这位上司。
在我心目中,章尚清不只是老板,且是良师益友长者!
我仍然奇怪他为什么把自己多年的心事,赶在这时候相告。
“两个很好的人,不一定能结成夫妇。”
我惆怅地问:“那多么可惜,但是,为什么呢?”
“因为她遇到另外一位更值得她爱的好男人!”
“你定很伤心了!”
“这是必然的。当时,我简直伤心欲绝,竟夜无眠,在雨中狂奔,深夜痛哭,曾有一大段日子,憔悴得不似人形!”
我默然。
“这次后,我寻到了另外一个方式寄托我的情怀,才好转过来,宝山……”
章老拍拍我的手,继续说:“我说的是50年前的事了!
从来未曾在人前提起过,今天我给你道来,因为很希望让你明白,一个有情用情的男人,真是会为爱而伤心的。只是我们不张扬,不便为外人,甚至最亲密的人知道罢了!
当年……我爱的人也不知道我伤心若此!”
我微微颤抖着。
“宝山.世勋的母亲告诉我,这些天来,世勋总是在夜里躲在房间哭泣,早上醒来,又是没事人一样地上班去!
我完全相信,完全明白,因为我也曾经沧海!”
我垂下眼皮,无辞以对。
章老拍拍我的肩膊:“是上机时候!我陪你走。”
我们一直走至候机室的闸口。
“宝山,你一定会笑我,我对你爱护得一如子侄,对孙氏又誓无异志,竟曾天真地想过,你若能似我,终生为孙氏效劳,助世勋一臂,我就安乐了。当然这只是梦想而已。其实,我并不敢奢望你做些什么,只是你如明白及相信,世勋是真心爱你的,那就好了。事实上,只要心知就足够了。这几十年来,支持着我生活的原因,也是因为我爱的那个女人,她终于完全知道,完全明白,甚至感谢我的心意。为着环境人情,而不能相亲相叙,固然是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