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芳脸色一红,道:
“总要给对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我的意思是,孙小姐,你帮了我的一个大忙,让他清楚今时今日要欺负女流不容易就好。”
孙凝微笑点头,她着实没有想过一场预定要来的横风横雨,会只是多有雷声,少有雨点,一下子就雨过天晴。
当然,既是当事人也决定息事宁人,和好如初,总是好事。
忽尔,孙凝想,端的是世事如棋局局新。人世间哪有永远的敌人。
这原本是好事,但,反过来说,也没有永远朋友的话,就未免令人沮丧。
秀芳在不久之后便向孙凝请辞,说要回去帮炳嫂好好地打理那盘清洁公司的生意。
这也是情理以内的事,没有不接纳之理。
整件事就这样结束了,也真是时候,因为孙凝正要启程赴美国华盛顿公干。
香港的工商业各团体代表,委托了孙凝顾问公司组织一个游说团,到华盛顿去力陈有关三O一法例的意见,以祈中国能争取有利条件与美国签订关贸合约。
香港工商界人士都十分着重三O一条例是否获得协议处理,因为中国的经济贸易利益与前景,直接影响香港前途。
代表团需要顾问公司负责筹组—切美国与香港政府代表的联系事宜。这份业务合同轻而易举地握在孙凝手里,只为工商界内孙凝能名早播,人人都有一个不移信念:“孙凝办事,我放心!”
孙凝在阅读各界代表名单时,看到了一个名字,令她情不自禁地呆了一呆。
又是他,香早儒。
在启程赴美之前,由各负责同事再联络工商界各代表一次,看他们还有什么需要或遗漏,包括他们的演辞在内。
然而,当孙凝看到了香早儒的名字时,她做了以下的决定。
然后孙凝直接给香早儒摇电话:
“我是孙凝。”
对方的声音是磁性的,甚是吸引,道:
“孙小姐回来后可好?”
“好,不久又将风尘仆仆了。”孙凝答。
“彼此彼此。”香早儒笑着说:“我刚在阅读你公司送来的行程表以及应注意之事项。”
“我就是为此给香先生电话,看你还有没有什么额外的需要。”
“都已很详尽了,孙小姐,你真是周到。”
香早儒看不到孙凝煞地红了脸,他的那句话其实是一般的赞美话语,却令孙凝难为情,好像对方已戳破她的借题发挥似。
“没有什么要补充的就好,我们机场见。”孙凝打算急急地挂断电话。
“我的演辞是机构内的助理执笔的,不知道孙小姐有没有可能给我再审视一下,看还有什么资料什么意见可加进去?”香早儒问。
“你请秘书传真给我。”
电话才讲完了,孙凝就又立即嘱咐秘书:
“香先生有篇演辞会传真过来,收到后请立即交给我。”
才嘱咐完秘书,就有人推门而进,这样说:
“老板娘凡事亲力亲为,那还得了,真要变成千手观音才成。还是对个别客户与人物,特别赏识之故?”
孙凝回头,看到了方佩瑜。
“你开我什么玩笑了?”孙凝道。
“我不说笑话,我是认真的。这么看,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坊间传闻你跟香家公子在北京结了缘。”
“对,一面之缘。”
“如今呢,又再结善缘。”
“什么善缘?彼此在商场厮混的,都非善男信女。”
“香家人不错,孙凝,你何必故意回避?”
“佩瑜,你来找我干什么?”
“闲着,找你聊聊,喝杯茶去。”
方佩瑜老实不客气地抓起子孙凝的手袋,塞到她手里去。
这位千金小姐的脾气就是如此,从小到大,只有别人迁就她,没有她迁就别人。
之所以能跟她相处,是因为迁就她。之所以肯迁就她,纯为欣赏她的其他优点,当然的包括她手上的权势在内。
她的这个优点,为人忽视的情况不多,孙凝是一个例外。
方佩瑜不是个愚笨人,她洞悉人心,了解自己手上的注码,毫不介意身边的人,因着她所拥有的条件而迁就她、奉承她、拥戴她。
与此同时,她也晓得分辨周围的人欣赏自己哪些好处,对于一小撮不为她家势权力而喜欢她的人,例如孙凝,她虽没有额外感恩,却的确在相处上少了戒备。
方佩瑜自小就有她的所谓王者之风似,高高在上,别人的膜拜,一律照单全收,来者不拒。然而,她倒也相当明白需要在这群臣之中挑一些死士。
孙凝是个适合之至的人选。
她具备一切配得起与方佩瑜为友的资格,跟她走在人前成为一对老同学,孙凝在样貌、风度、谈吐、学识、本事、社会地位等等方面都不失礼。
这很重要,曾有位女同学跟一位外形猥琐,不务正业的男人走在一起,把对方带到同学的聚会上来。方佩瑜一见,脸沉下去,就站起来走了。这以后,通过孙凝告诉大家:
“有那人在场,别叫我出席。”
别的同学都怪责方佩瑜过分地嚣张,只有孙凝明白且维护她,说:
“同台吃饭,不一定能各自修行。偏是那些低三下四、形容猥琐的人,会得在日后有不情的行动,教人气愤。例如在一些有业务关系的人跟前,有意无意地说出了跟方佩瑜吃过饭,态度熟谙,误导别人以为他在方家可能产生的影响力,那是可大可小的。”
孙凝这番话是肺腑之言,且是经验之谈,本无不妥。
就坏在她替方佩瑜打前锋,于是在背后,就有人说:
“怕是孙凝自抬身价之举,活脱脱只有她才够资格当得上方佩瑜的好朋友似。要真是方佩瑜的意思,用得着她姓孙的忙不迭地向各人解释了?”
人们没有爬上社会顶层去,不明白在本城云端生活的人,都具政客本色。
最出色的政治家,就是可以令身旁的人,向那些敌对者,讲出自己心目中最理想的政策来,且切实笃行。
谁有这个本事?谁就大有机会在自己的企业王国内称王称霸。
方佩瑜幼承庭训,她太晓得如何指令人、支配人、控制人。
只除了一个情况例外。
这个例外的情况,正正是这天把孙凝抓出来谈论的话题。
方佩瑜跟孙凝坐下来呷了一口咖啡后认真地说:
“我也要到华盛顿去。”
“那很好,你知道我也要成行。”
“对,这就是请求你帮忙的原因。”
“说吧,别吊人家的胃口。”
“香早儒要到华盛顿去,这是你知道的。”
“昨晚,他的兄长香早业决定跟他一道成行,已经给香老太香任哲平交代过了,是为了另一些公事成行的。
“他们兄弟俩会住同一间酒店,我也是。你明白吗?”方佩瑜说,脸已微红。
“明白什么呢?你的这个哑谜很难猜。”
“我的意思是,如果有人看到我跟香早业在一起,可能不大方便,故而在某些情况下,需要借重你,甚至你们,跟我们在—起,掩入耳目。”
“哦!”孙凝轻喊。
听了方佩瑜的下半截解释,再愚蠢的人都可以想象到是怎么一回事。
“你惊骇?”方佩瑜问。
“是几时的事了?”
“最近。”
“何必呢?”
“要来的福与祸,都挡不住。这是我们熟悉的句子。”
“那么,究竟香早业是福还是祸?”
“对他是福,对我是祸。”方佩瑜笑着答。
“说得也对,他事的是齐人之福。”
“暂时性如此。”
“他会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