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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 页

 

  “你这番话,我要看成是赞美之辞了。”

  “实至名归呢!”夏惜真倒是诚意的。

  “谢谢,请你吃顿晚饭以报知遇之恩如何?相请不如偶遇。”

  夏惜真绝少跟集团内的男同事有私交,平日在办公室内有说有笑、有商有量是另外一回事,下了班就各散东西,不尚往还。

  如今坐在人家的车子里头,多少有点受人恩惠之感,要把人家的拳拳盛意推却,有点觉着难为情。

  尤有甚者,夏惜真是个一说假话,就会浑身忸怩不安、面红耳赤的人。

  她之所以要把霍常日虹擦出生活圈子之外,也无非是没有本事再对这曾付予深情的朋友,说假话,处以委蛇。

  如今她是没法子可以胡乱编做一个自己今晚已然有约的借口,推却对方的邀请。

  于是,夏惜真想了一想,就答应下来。

  反正回家去,独个儿也是闲得慌。

  书是偷闲看,才最有味道;音乐也是在忙中听来,始倍觉怡情的。自己躲在阁楼,也不过是在千呎的公寓内踱来踱去,过日辰而已。

  想不到归浚华会途长路远的,把夏惜真带到浅水湾餐厅去。

  一坐下来,叫了酒菜,归浚华就问:

  “可喜欢这儿?”

  “我们这个日暮途穷的政府,最厉害的招数就是假借尊重民意,实行自把自为。有不少人受了感染,有样学样。如果我现在说这餐厅不好,是否你就肯移师他往?”

  一场同事,他们是太习惯善意的针锋相对了。

  “我若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话,也真是东施效颦了。夕阳政府不会有机会让民意得到响应,提出意见尚可以,付诸实行就休想了。”

  “那我们还是安于此吧!”

  “无论如何,在这儿曾经有过一个美丽而浪漫的爱情故事!”归浚华竟然这么说。

  说话像一支利箭,直射夏惜真的心。

  什么意思了?

  夏惜真立即坐直身子,管住自己,千万不要在眉梢眼角之间,浮泛起一些令人误解的表情。切要,切要!

  归浚华仍然落落大方的说:

  “我想你是个喜欢阅读的人,我意思是张爱玲的《倾城之恋》你一定念过。”

  迫不得已,夏惜真只好嫣然一笑,当作响应。

  叫她说什么好呢?难道对方在暗示自己是白流苏,最终可以得成正果?

  想到哪儿去了?夏惜真心头一惊,立即找一些门面话来冲淡尴尬的气氛。

  “这阵子中英关系外弛内张,投资气候极难揣测,年底我们的花红未必理想了。”

  “你又没有家室,无非是赚钱买花戴,实在不用紧张。要担心的是我这种人而已。”

  “你太客气。”

  “不,我说的是真心话。太太没有做事,现今孩子的日常用度又不比成年人逊色。”才说了这两句话,归浚华就立即住口:“对不起,吃一顿饭就要听我发噜苏,即使没有破坏了你的心情,抢俗了气氛,我也自觉不得体。对不起,对不起。”

  “没有什么,这都是人人皆有的难题。”

  “男人就没有资格提出来。”归浚华竟这么说。

  “你是有心成全男女平等,还是兜一个圈子,显示男人的优越感?”

  “优越感由责任感而来,这个要请你明白。我如果是个不负责任的男人,就不能自负,不配骄傲了。一时间控制不住,吐一些不值得吐的苦水,我惭愧。”

  夏惜真不晓得回答了,她觉得对力的谈吐,极为吸引,唯其如此。才引起自己一阵接住一阵的心惊胆跳。

  “你的那块牛扒,是否熟了一点?”归浚华问。

  “啊,不!我这人吃牛扒是广东俗语所谓的“不熟不吃”。”

  归浚华开怀地大笑,然后望住了夏惜真,说:

  “你原来可以如此幽默。”

  “怎么,我是在一反常态吗?”

  “跟写字楼里的夏小姐完全是两回事。你的高跟鞋踩到哪里,便都鸦雀无声,埋头苦干,夏小姐工作起来岂是闹着玩的。”

  当下,归浚华很自然地模仿夏惜真那个拉长了脸的肃穆表情,古怪得不像话,连夏惜真忍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多谢,多谢,到今天我才真正照到一面明亮的镜子,知道自己的庐山真面貌,原来如此吓人。”

  “那极其量是你的表面。”

  往下的一句话,应该是:

  “我知道你内心并不如此。”

  如果对方说出口来,那就是太尴尬,也太孟浪了。

  就算如今隐晦地有此意思在,都教夏惜真情不自禁地瞟了对方一眼。

  不望犹可,这一望,竟发现归浚华的眼神有一剎那的关注与深情在。

  “要明白一个人,了解一个人,可能穷毕生之力,也未必能达到目的。不知多少结婚二十载的夫妇闹离异,只为一朝醒来,发觉枕边人岂只并非吾爱,更是个无法捉摸的陌生者。”

  夏惜真听了这番话,私下揣度,跟那句“我太太不了解我”比较起来,是算表达得大方得体含蓄而又具感染力了。

  太阳底下无新事,全是旧的瓶,新的酒。

  夏惜真开始惊觉,有些微坐立不安。

  闲闲的一顿饭,是绝对可以吃出一个祸来的。

  充塞着整个大都会的怕尽是那些不求天长地久,但愿曾经拥有的男女关系。

  一间大机构内,少说也有百分之十的人,在刻意求助,制造浪漫,催谷爱情,以平衡紧张的生活,以滋润各样人生。

  夏惜真见得太多了。

  “你是不是一个敏感的人?”

  归浚华看着对方沉默了好一会,于是有此一问,也真不愧是个聪明人。

  “对工作,是的。”夏惜真答。忽然之间像个回复知觉的人,连说一句半句话都非常小心谨慎。

  当然,夏惜真明白做事敏感,是伶俐;待人敏感,是多疑。这二者不但有分别,且有高下之分。

  尤有甚者,年轻女孩呢,做人多是大情大性而不分好歹的;年纪大的人呢,岂可同日而语。

  一念至此,夏惜真心灵翳痛。

  不过是几句闲话,就惹来一场惊慌与感慨,也只有老姑婆的脾气才会如此吧!

  “我们开开心心的吃一顿饭吧,别多想。”归浚华小心建议,差不多是等于轻轻地揭起了夏惜真的疮疤,分明知道她心里头曾有过一个涉及男女私情的杂念,且作观望憧憬。

  成年人每天每夜都是在玩着形形式式的勾心斗角的游戏。

  人人都在作某程度上的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之角逐战。

  夏惜真突然间有点气愤。对方真是高手一名,虚晃了一招,就叫自己差些儿下不了台。

  她赌他根本就渴望今晚能无心插柳柳成荫的,只是不动声色。

  夏惜真当然不会相信以自己的色相品貌,不能有一夕的风流,以慰寂寞至干枯的心。

  她歪起心肠来,忽然间想把这游戏玩得彻底一点,于是用极其老土的方式作出试探:

  “你今晚出来吃饭,太太不会责怪你吗?”

  对付恒古常新的男女私情,不必过分思考新鲜法门。

  这么一句话正正是广东俗语所谓的“贼佬试沙保”,就算得着个不理想的结果,也无伤大雅。否则,此言一出,差不多就等于大开中门了。

  果然不出所料,归浚华提供了一个满意的答案:

  “我太太的精神与时间并不完全寄托在我身上。”

  得了!

  要适可而止,但求彼此半斤八两的话,就应该在此打住,免生日后更大的狼狈与尴尬。

  否则,往下去的发展,是太顺理成章了。

  良宵苦短,有心人更应珍惜分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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