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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页

 

  她不知道好不好跟乐秋心报道此事。

  秘书不错是可以听闻甚多上司的隐秘,但知是一回事,插手处理又是另外一回事。

  当事人对前者可以容纳,对后者未必忍耐。

  人的感情与关系,往往就是这般复杂与微妙。

  一下子处理不好,有甚么深厚的渊源,都可以毁诸一旦。

  小红最后还是决定三缄其口。

  况且她实在不能等乐秋心开完会议回来,就得下班了。今儿个晚上,父母约了她去吃晚饭。

  无可否认,小红是爱父母、紧张父母的。

  自从前些时跟娘家亲人闹翻之后,她心里一直不好过。

  小红想,打死不离亲兄弟,比起家姑来,宁可忍受自己姓冯一家的闲气。

  正愁着不知如何架起下台的阶梯,跟父母重修旧好,就收到她母亲约会的电话,喜不自胜。

  父母说,有事要跟她商议,约在外头见面。

  于是小红准时下班,还特意跑到果摊去,买备了一篮水果,才到约定的酒楼去。

  父母老早在座。

  小红兴致勃勃地叫好了菜,然后就对母亲说:

  “这篮水果是给弟妹们,还有,等下要一碟烧腊,也带回家去,大哥喜欢吃。”冯母望冯父一眼,分明打了一个眼色,父亲示意母亲开腔。“小红,”冯母于是清一清喉咙说:“如果你真的这么爱护兄弟姐妹的话,有件事倒是可以帮他们做的。”小红立即问:

  “甚么事?”

  她母亲并不即时作答,只道:

  “你自己知道,如今呢,家里头经济环境最好、前途最光明的怕只有你一个人了。你大哥做了多年的事,仍是个写字楼的跑腿角色,再说,你的三个弟妹,还未出身,我和你父亲年纪也相当了,无论如何不能负担得起照顾他们的责任,那担子呢,看来不得不搁在你肩膊之上。”

  冯父忽然的暴躁起来,嚷:

  “长话短说,别这么多开场白了,肯就肯,不肯就不肯,看是不是拿个良心出来做人做事得了!”

  冯母也板起脸孔来,道:

  “那么,你说好了,老早知道开口求人难。”

  小红知道事态严重,也不晓得父母是故意的商量,抑或是真的因为不知如何开口而着急,发了点脾气。于是只好打圆场,说:

  “有甚么事,只管直说好了,我是有责任要照顾兄弟的。”

  “那就好,我们一家子商量过了,想着在本城是不会有甚么前途的。你看,单是居住环境就不能改善。要你买间跟你现在住的单位给我们,也是妄想,是不是?何况除住屋以外,还有弟妹们上大学的费用,始终要筹措的。如何是好呢?只有一个办法。”“甚么办法?”小红问。

  “移民。”冯父答。

  “移民?移到哪儿去了?”

  “澳洲嘛!”冯母说。

  “哪来的移民资格呢?”

  “怎么没有资格?耀华不是有个亲妹妹到了澳洲去做护士,已经安居乐业了吗?要是她申请你们,两年后你再申请我们,还未到九七,就已经可以全家到澳洲去了。”冯父越说越兴奋。

  “对呀!小红,人家都说外国贫富并不太悬殊,普通人家都能住花园洋房,且学校又都是免费的,还有,你大哥若在唐人埠之类找一份工,一旦有了居留权,就可升为钻石王老五,还愁失恋呢,怕那些要移民的少女,排满一条街等候我们逸忠的青睐了!”

  小红望住她的父母发呆,耳朵在嗡嗡的作响。

  这顿饭真不知怎样吃得下。

  “你怎么说了?小红?”母亲问。

  “妈,移民不是简单的一回事。况且耀华根本没有移民的念头。”

  “他是你丈夫,你不可以影响他吗?不是曾在婚前说过,如果你喜欢移民,他也会跟你成行的。”不知为甚么冯父会记得耀华对小红说过的这些话。

  小红急得满脸通红:

  “耀华不喜欢到人地生疏的埠头去创业,现今在本城还未挣扎出个头绪来,怎么可以连根拔起?况且,他妹妹连母亲都未申请到澳洲去,如何可以跳一步轮到我们了?”

  “有甚么叫做不可以的?几多人是赞助兄弟妹妹去作家庭团聚。你大哥去领事馆查问过,今年移民的配额,冷气工程师是很高分的,耀华正正合格,如果错过了这一年,就可能没有这么高成数了。他妹妹去当赞助人,只是助力而已。”

  “妈,移民到外地去,有很多辛苦凄凉处不足为外人道,你别只听人家讲好的一面。”

  小红惶恐至极,她不欲诸多解释。

  就最近才接到一位富恒以前的旧同事,当过人事部经理秘书的蔡紫薇,跟丈夫以独立移民身份到了加拿大多伦多,两口子半年没有法子找到工作。银行不肯借钱给没有定薪的人买房子,就是肯了,首期要掉他们全部积蓄,也不是办法。结果,租住人家的地库,表面看上去,居住面积比香港他们原居的廉租屋是宽敞高尚多了:其实呢,每个月负担五百加元租金,天天住得心惊胆跳,好凄凉,于是写信回来给同事们诉苦,信末说:

  “同事一场,不怕见笑,把真实境况写来,千万听劝,没有三百万港元身家者,切勿考虑移民,辛苦死。”

  那班富恒的小秘书们争相借阅此信,个个都抹一把汗,自觉现今的工作与生活都顺遂幸福。

  小红心里想,父母怎么会天真幼稚至如此地步了?

  “你这是甚么意思呢?小红,上了岸的人就不顾娘家的死活了是不是?”冯母开始以一贯尖酸刻薄的态度对付女儿了。

  “别多说话了,是肯与不肯,你只说一句就成。肯呢,回家去跟耀华商量,才跟我们从详计议。不肯的话,拉倒!我们从此知道要照顾自己,再不骚扰你算了。”父亲的气焰更甚。小红悲凉地想,自己究竟是不是眼前父母的亲生儿了?这叫骨肉情深吗?

  本城的人为了自己的愿望,前途与利益,不择手段去压迫旁人,图夺厚利,已是司空见惯,连亲属都如此。

  只要你比他们活得好一点点,人家就来谋算你,迫害你。

  你让一步,人们进迫一步。

  永远是那个骆驼入帐幕的故事。

  小红没有选择的余地,眼前只有两条路,一就是从此断了六亲算数。一就是想办法迎合他们的意思,最低限度再试一次。

  终于,小红还是选择了后者,说:

  “让我跟耀华说去,再给你们消息吧。”

  整整一个星期,小红都不知如何开口跟丈夫谈及这件事。

  既觉得过分,且也为耀华实在很忙。每晚都做到11点过后,才回家里来。

  淋浴之后,立即一头栽在枕上,睡得贼死。

  婚后的这些日子来,麦耀华为了一盘冷气维修生意,辛苦到不得了。简单一句话,伙计难靠。身为老板,其实事事要亲力亲为,落足功夫,才能维持门面开支及自己的一份粮。

  如果人人做生意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发达的话,还会有人去当受薪阶级吗?

  这一晚,耀华稍为早回家来,对妻子说:

  “我腹似雷鸣,你给我下个面,吃了再睡。”

  就在耀华吃下了那碗面之后,小红觉着不妨抓住这个机会给丈夫提一提,于是她呐呐地说:

  “耀华,你是否有发觉到我们整整一个月没有到外头去看过一场电影,吃过一顿饭了!”

  还未待小红把话说完,耀华就发脾气,说:

  “干活艰难,何其不幸,你嫁的不是太子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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