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怡如今大概在垫高了枕头怀想以往。
好不好这就回她一个电话,给她再详尽一点的有关沈沛昌的资料,应该告诉她,现今的沈沛昌跟加拿大任何一个超级市场内沟物的男人完全没有分别。顺便,她也好问问郭嘉怡有关罗家的讯息。
宋惜梅握着电话筒的手放软了,因为她气馁。
电话若真的摇回去,是为抚慰友人寂寞的担挂,抑或为疗治自己重创的心灵呢?
她惭愧,何必在今时今日,还要借重辅助别人的借口来掩饰自己的儒弱?
初来加拿大时,有多少次想念罗致鸿至于沸点。她可以像发噩梦似的,突然间坐直了身子,忍无可忍地抓住了床头电话,摇至香港去找罗致鸿。
直到对方传来“喂喂”两声,她才像接受了镇静剂注射似,顷刻安静下来。
最凄凉的是,有时接听电话的不是罗致鸿,而是一把娇柔柔的女声。她完全可以想像,当她挂断了线之后,那个叫邵倩音的女人会得说:“如此鬼鬼祟祟的,矫扭造作的人,一定是罗先生你的太座无疑?”
她睡了自己的半边床,霸占了自己整个丈夫,还在说风凉水冷的说话。
无人会明白,她只不过渴望听听罗致鸿的声音,藉此安慰。人们不知道完全静止、毫无行动以表达抑郁的感情定极之极之极之辛苦的事。
那邵倩音必是有周末迟起的习惯,试过两次,碰巧都是她接听。宋惜梅干脆把自己房间的电话拔掉,光着脚,抱着电话,也忘了披上睡袍,就冲出后园去,直踩在光冷的水泥地上,走至车房,把那重话机狠狠的扔到一角去。
是要这样做,在寒冷的夜里,午夜梦回之际,才没法子想起要摇重话去听罗致鸿的声音。
这,又何只凄凉?
正在踌躇着,应否再摇电话给郭嘉怡时,门铃警了起来。
真是难得的热闹,一整个下午,又是电话又是门铃,差点应接不暇,在温哥华,不是常有的现象。
门开处,站了位近三十岁的年青人,穿得很舒适随便,然绝对整齐,一条笔直的深蓝西裤和白恤衫、领吠、外军一件厚厚的羽绒外套,都予人纯朴大方的感觉。
宋惜梅最怕人假豪迈之各而不修篇幅。
来人显然不计人厌,在他方正的脸谱上浮动着温雅的笑容,双目炯炯有神,而不失之于锋芒毕露。他对宋惜梅说:“我一直摇电话给你,没法接得道。”
“啊!我跟香港朋友在通长途电话。请进来生,翁涛。”
“不,不,是有件急事找你。西温哥华有一间古老房子出售,就在你提及的那个朋友住处附近,价钱还真偏低。忽然想起,你或有兴趣搬近朋友,所以跑来带你去看看房子。”
“谢谢你!”
一时间,对于翁涛的热心,宋惜梅很有点感动。这几个月来,翁涛带过她去看好几块地皮,都无功而还。若是在商言商,也就应该懒得再白白陪伴宋惜梅消磨时光了。
在温哥华,当地产经纪,说难不难,说易不易。地产市道兴旺时,自是客似云来,易如反掌。然房产稍稍回顺呢,那起闲着没事做的太太小姐们,最作兴以看房子、置物业为借口,实则要那些地产经纪陪在身边,当免费司机及导游,风驰电掣,游遍整个大温哥华,不亦乐乎。
别说时间是无价宝,在温哥华的时间还可以折扣算价值,但,汽油钱可不易负担呢!
宋惜梅心知自己无心事业,故而很多时翁涛打电话来,说有甚么地皮,她都婉拒算数,免得不住领人家的情似。
然,翁涛一直是个大方人,他根本不介意。
这一次,情况又有点不同。一则翁涛已经卡门来访,推抑人家的好意未免过份。二则,宋惜梅也想外出散散心,趁机到西边去探望乔迁不久的连俊美,岂不是好。
故此,宋惜梅赶快穿回大衣,就坐上翁涛的车子去了。
还未到下班的时份,通往西温哥华的大桥并不塞车。他们很快就过了桥,直向山上进发。
宋惜梅于是借用了翁涛的无钱无话,摇去给连俊美。
“俊美吗?我是惜梅。以为你不在家了,电话响了好久!”
“嘘!你有所不知。孩子房间的浴室爆了水喉,弄得一室湿透,我忙乱得很呢!”
的确,连声音都透着狼狈。
一个女人,孤家寡人的寺着一头家,事无大小,不论粗幼,都得自己动手干活,不是容易的事。
连俊美原本身边雇有一个六十岁左右的女信叫娟婆的,只为嫌弃她搬到西边来,辞职不干。老说:“我儿子和儿媳妇不喜欢我要住到桥的另一头去,有甚么事照应起来顶不方便。”
一个大温哥华,从一头到另一头,极其量一小时的样子,有甚么叫不方便的。
找遍整个北美洲,差不多都没有比这城镇再方便的了。
无非是借口,希望连俊美能加她薪金俊美是个外柔内刚的女人,她不肯就此屈服。宁可卷起衫袖,把家务揽上身。
平日,她是连讲句话都阴声细气的,更因系出名门,幼承庭训,她的动静仪态,全都温文尔雅,饶有教画,没半点硬挺的感觉。
第六章
实则上,相熟她的亲朋戚友,都知道方家这位少奶奶的脾气极硬。她不跟人吵,姑嫂之间,从没听过她搬是弄非,就算有甚么相处上的误会,她都不发一言,深藏不露。然,她却自有主张,认定某人可以相处,某人不,这以后,就很难改变她的观念。对于她认为不宜交往的人,她绝对坚持不赴对方的任何邀约,压根儿不与为伍。不明白的人,不是说俊美性格孤僻,就是批评她眼高于顶。
好像那娟婆,一离了俊美家,就到唐人街的几间相熟杂货店去数落方连俊美,说其么大户人家,多津贴信人一百几十,也不肯。俊美才不管这些,若是好言跟她有面有量,还可以迁就,恶言威胁兼诋毁,俊美是不会屈服的。
宋惜梅在电话里头急嚷:“我正在瞧你的住处进发呢,好不好就来一趟,看能不能把我们当作救兵用。”
俊美在电话里头大声回应:“快来,快来,否则,房子要被水淹掉了。”
笑得惜梅前仰后翻。
当她和翁涛跑进俊美的房子去,看见她那可怜复可笑的模样时,就知道她实在没有怎样夸大。
孩子浴室的水龙喉完全失控,水管自狂涌出来。脸盆又十又窄,于是不一会就流泻一地。这还不打紧,另外脸盆下的水管也不住漏水。俊美的唯一办法就是拿个汤碗放在脸盆下盛着,满了,便又快快倒到马桶内去。
她穿一条宽松的工人裤,把裤管卷到膝盖上,露出了匀白的小腿,如果在平日,是吸引的。
惜梅也真老实不客气,看见俊美七手八脚的怪相,就回转头对翁涛说:“你能不能惊忙?”
“试试看!”翁涛气定神闲地答。
然后问女主人要了一些螺丝批之类的工具,开始修理的功夫,会见了两个女人站在身边虎视沉沉地望着自己,就说:“你们去泡壶咖啡,吃一件西饼,我这就很快做妥工作了。”
惜梅会意,把俊美拉到厨房去,一边泡咖啡,一边把到这西边来的经过相告。
“要不要去看看那间房子,听翁涛说,价钱和派头都登样。”
“好,说实在的,你若搬到这附近来,也真是太好了。”俊美低着头,柔美地说:“孩子上了学,我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