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神又落到她身上,精简已极的装扮虽然寒酸,却巨细靡遗地将她浑然天成的韵致,以及那如未经雕琢的璞玉般气质衬出。
那身不食人间烟火的风采,令他不自觉想起曾捕捉到的刚转生的精灵。她太又明亮的眸仍清晰地写着对他的畏惧。
她不该在这出现,她应该是精灵界的妖精才对。
他的第一个念头刚闪过,还来不及阻止第二个念头:她怎么住在这么简陋的地方?莫非人界还未开化?
忿恨地甩去他这来不及扼杀的第二个念头,他不愿去深究这杂念和其怜悯意味。
“是你救了我?”他不允她说不地瞪着她。
未解世事亦未和太多人相处过的绿音,不知该如何对待眼前霸气逼人的男子,身子又朝后挪了一步,在他的逼视下怯怜怜地点点头。
他对她的胆小感到不屑:“你叫什么名字?”
绿音无法抵抗他声中帝王般的威严:“谷绿音。”
“谷绿音?”他不确定地重复,没有表情的脸只是微挑了挑眉。
绿音证实他的疑问地点头,心头却大喊:茸茸它们被我牵到别处了,我该怎么办?如果芝苹在就好了……不!如果芝苹在,她会先把我狠狠骂一顿。
绿音纷乱无主地想着,甚至开始想要从哪一个方向逃走。
他看她惊惶无主的模样,心中有丝自责,不禁不自知地放缓他冷硬的声音:“你不用怕,我有伤在身不会伤你的。”此话一出口连自己也吓了一跳。
我为什么要向她解释?为什么不要她害怕?
他不明白地问自己,忽略了看见她瘦弱双肩不住颤动时所触动的莫名情绪。
绿音仍小心地盯着他,突如其来地开口:“你伤好了会不会害人?”
他愣在当场。
什么叫“伤好了会不会害人”?
绿音想想也觉不妥,又开口解释:“你说你有伤在身不会害人,那你伤好了之后会不会害人?”
他花了三秒钟,才自她那令人难以理解的话中回过神来,盯着她认真的眸,他不知笑意已在他心底染开。
“如果我说我不会害人你信不信?”
绿音又退了半步,保持着“安全距离”,眸中仍写着不信任。莫名地,他笑了出口:“你真是坦白,什么事都写在脸上。”
绿音涨红了脸忘记了恐惧:“不用你管!”
她薄怒的脸颊染着两抹嫣红,眼眸也因生气而闪动着熠熠光芒,整个人像只蓄势待发的小刺猬般,准备攻击敌人的模样;只是她娇小的身形和脸上的纯洁神韵,让她的姿态反像小孩威胁大人的滑稽模样。
想到此他又轻笑出口,却因太过忘形而牵动伤势,使得他的浅笑中断成了闷哼。
绿音正为了这陌生男子故意的讪嘲气得不知所措,突然又见他伤势疼痛,忙不迭地上前扶着他:“你要不要紧?要不要……”
“走开!”
他出乎意料地推开绿音:“不要靠近我!”
绿音愣在那,看着宛如一只负伤野兽的他,和他条绫分明的脸上所带的痛,无助地退到角落,用双手抱着自己,企图给予自己些许的安全感。
等到他好不容易克服痛楚,抬眼只见绿音躲在角落,以一双噙着泪水的大眼睛看着他,突然他有些愧疚,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淡然撇过头不理她,强迫自己开口说自己并不愿意说的几个字。
“谢谢你救了我。”
绿音眼中的泪水随着他这比较有人性的话而逐渐消退:“茸茸也有功劳,要不是它驮着你,我也没有办法把你搬回来。”沉寂就如此盘旋了好一阵子,终于,绿音鼓足勇气问他:“你叫什么名字?总不能一直叫你喂吧?”
他正懊恼地发现自己伤得比想象中沉重,短时间内无法返回冥界,又遭绿音截断思绪,不怎么高兴地瞥了她紧缩在角落的身子一眼。
“冷寞。”他冷淡地回答她。
冷寞?难怪他脾气这么奇怪,真是人如其名。绿音会错意地想着。
冥王冷寞想着,魔尊的字剑只解了一半的封印,短期内还无法攻入护罩防着的冥界,又和我大战,一定消耗不少元气,看来短时间内他是不会再骚扰冥界。我受到了重创,最少也要半个多月才能恢复一半的能力,不过那足以让我回冥界了,人界的气层会削去五界之人十分之二的力量,待在人界太危险了,若要不惊动凡界之人和魔尊的爪牙,只好暂居此地。
看向绿音,她则又拚命往后缩,似乎想成为墙壁的一部分以逃避他的眼光。
“谷绿音!我因为受伤无法行动,想暂借你家疗养,如果你肯让我借住你家一段时间,等我伤好之后我答应你一个条件,无论是金银珠宝或权势名利,我都可以达成你的愿望。”
他满心以为这种优渥的条件会让她毫不犹豫一口答应,岂料:
谷绿音竟摇头:“我什么都不要,我救你并不是要你用什么东西报偿我。”
原想送他去医院,但见他无意就医,宁愿屈就于此,加以他所受之伤非一般伤病,可见他一定有隐衷,所以她只有开口说:“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我才能告诉你我的决定。”
冷寞心中不齿地笑,不相信绿音所说的话,在他的世界中每个人终日追逐着权富名利,巴结他、奉迎他全是为了加官晋爵,不再流于下层冥界受种种苦刑。而且根据新魂所记录的凡界,也跟冥界一样是到处充斥着欲望的丑恶世界,他不相信凡界有着上古时代那种纯洁、与世无争、知足、自甘黯淡的人,因此绿音诚挚的一番话在他耳里,只是装模作样故作姿态罢了。
绿音看冷寞仍无表情,心里也没了主意。
“你是不是坏人?”
“坏人?”冷寞跌破眼镜重复。
“嗯!”绿音煞有其事地点头,并附加解释道:“就是你有没有伤害过人的意思。”
伤害人?
冷寞啼笑皆非地想:我根本没来过人界,怎么伤害人?
理所当然地摇头:“我没有伤害过人类。”
“真的?”绿音没注意到他的语病,怀疑地睁着盈灵双眸望着冷寞。
冷寞被绿音弄得有些火大,来个“你不相信就算了”的心理,干脆不理绿音,径自以残余的力量替自己的手臂等较轻的伤口医疗。
绿音听了他的回答之后,才像只受了惊的小白兔般探出头,逐渐消除对他的警畏。正考虑要不要相信他的时候,看到他能自行疗伤,惊喜地跑了过去,举起他刚医好恢复成未受伤模样的手臂叫着:“哇!原来你也和芝苹一样有超能力啊?我还在担心要不要叫芝苹来帮你呢!”
由于她太过兴奋,以至于忽略了冷寞的错愕和一闪而逝的阴毒。从未被人接近过的冥王防御心极强,因而当绿音一把抓住他的手时,差点就如往昔般攻击来人。及时缩回另一只手,他声冷如冰。“看够了没有?你的决定。”他缩回自己的手说着。
绿音因为发现冷寞也身具超能力,为又找到同伴而雀跃不已:“难怪你受了那么重的伤还活着,并且那么快就醒来。”
她绽露一朵极灿烂的笑容:“我现在宣布你正式成为我的房客,在未来——呃!在你复元以前。”
冷寞摸着才恢复的手臂,解去不必要的绷带,对绿音的话彷若未闻。
“不过住在这要遵守我三个条件。”绿音接着正经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