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那一整天,那位先生却完全不见踪影,一直等到下班,他连一通电话也没有打来,也没有像平常一样来接她下班。所以,就是到此结束了。她猜。
七天,一整个星期的浪漫假期。她觉得已经很足够了。再继续下去,她不知道自己的心脏还有没有能力负荷。
踏着利落的步伐,迅速走向捷运站,却在一个抬眼,发现他就伫立在前方不远处。
一个米白色休闲装扮的男人,笔直站立在下班熙来攘往的人潮当中,悠闲的姿态,仿佛身边喧闹的人车根本不存在,一双桃花电眼定定凝望向她,嘴角挂着熟悉的笑,往她的方向往前抬高的右手,拎的是一朵鲜艳的红玫瑰。
她愣在原地,不知道自己此刻脸上是什么表情。
周姐的形容和她的感觉有点出入——她当然不可能只是动心而已。
胸口的鼓动失速狂奔。她为他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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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天。
他送给她一本HarryCallahan的摄影集。八O年出版的“WaterEdge”,市面上早就绝版。
“我看见你的书架上有几奉他的摄影集。”他笑着解释:“突然想起我家里好像也有一本,就去找出来送给你。”
她看着手上的精装书。
这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在网络上买二手书,大概只需要两百块美金不到。如果他说的是真的——这是他家里的藏书,那他就连一块钱也不必多花。
但是比起他之前包下餐厅的大手笔,这本封皮边缘有些磨损的旧摄影集却似乎更显珍贵。
她该说什么好?
抬头凝视他的眼睛,她淡淡微笑。“谢谢你。”
他笑,低头印上她柔软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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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天。
墨绿色跑车驶进巷子,滑入停车格。
她瞥向坐在驾驶座上,似乎没有打算下车的男人,微微笑。“你有事?”
他笑。“我最重要的事,是你。”
“现在。”她替刚刚的话加上修饰。
他抬高眉,不置可否。
还是一贯玩世不恭的潇洒笑容,她却隐约觉得那抹笑容的底下似乎藏着什么。他有心事。
“需要我帮忙吗?”她问。
他沉思一下,露齿笑。“确实,要请你帮一个忙。”
说完,带着笑的男人慢慢倾过身,给她一个绵长的吻。
重合的唇,纯洁的接触。他在她的唇上轻轻印压按捺,描画她的形状,却不带一丝肉欲的味道。
他吻过她,用各种方式。激情的、挑逗的、玩笑的、抚慰的。这样近乎透明的吻,也不是第一次,但是她感觉到自己的心更深沉地悸动着。莫名所以。
终于,他放开了她,深邃的眸望人她的灵魂深处,嘴角浮起温柔的笑,低声告白:“我爱你。”
她的心震动,努力不动声色地微笑。“这是结业式的礼物吗?”
他笑。“你觉得今天是结业式?”
“一开始,我以为是一个星期,你的浪漫计划就会告一个段落。上帝创造这个世界也只用了六天。”她瞥他一眼,嘴角噙笑。“但是我猜错了。后来我想,上次我们分开了十天,或许十天才是你计划的期限。”
他低声笑。“啊,千树,你真是一个不贪心的女人。我以为你应该会期望我继续努力下去才对,怎么竟然这么急着帮我决定结束的时间?”
“但是,我猜对了?”
“我向来尊重女士的意见。”他迅速地掠过她的唇。“就是你说的那样。”
他的说词很高明,既没有承认自己到底计划了什么,也没有否定她的说法。
但是这种事情,太过追根究底,反而失去韵味。所以,她不再多问。“这十天,辛苦你了,我过得很愉快。”她朝他眨眨眼睛。“为了奖励你,我决定放你回家休息一个晚上。明天再见。”
他笑着叹气。“这样的奖励?千树,我为什么觉得你好像其实不太满意?”
她将声音放低,红艳的舌诱惑地滑过唇畔,沙哑地说:“原来,你是想要别的‘奖励’吗?”
他趴在方向盘上大笑,摇头。“不不,千树宝贝,我的年纪大了,实在禁不起折腾。你今晚还是放过我吧。”
她微笑不语。她刚刚的猜测没有错,他今天确实有别的事。笑声止歇,男人维持原来的姿势,懒洋洋地看着她。“……你知道,我只想要一句话而已。”
她歪头,露出一脸无辜,假装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再见?”
他大声叹气,无奈地笑。“好吧好吧,再见。”
她伸出手,轻轻抚过他英俊的脸庞,红唇轻轻扫过他的脸颊,然后往后退,打开门,跨出车子。
走了两步,她又折回来,敲敲车窗,呼唤正要启动车子的男人注意。
他侧头看向她,疑问地扬高眉,没有多余的动作。
隔着玻璃,她无声地动了动嘴唇。
他露出温柔的微笑。
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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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摇头苦笑。其实她猜错了,那句话,当然不是所谓结业式的礼物。他会那样说,只不过是顺水推舟。
他原先的计划,是更有象征意义的东西。
西装外套的口袋里,装着两个包装好的小盒子。
一个装着另一把钥匙,就是她上次质疑过,缺少的公寓大门钥匙,这是第十天的礼物。
而另一只盒子里,则是一只戒指:这十天的仪式完成,在第十一天,他打算正式对她求婚。
他都计划好了,但是在开车送她回家的这一路上,却突然开始迟疑。
他真的要这么做吗?
他很清楚自己对她的感觉,这不是玩玩而已的交往游戏。他已经爱上了这个太过特殊的女人,聪明、美丽、深情,还有独树一格的幽默感。
小邵说得没错,他的麻烦大了。坚持拥抱不婚主义,浪荡成性的菲尔·夏竟然开始认真地考虑和一个女人定下来。
但是……他真的准备好了吗?当了将近三十五年的单身贵族,他习惯一个人四处流浪,随心所欲,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行踪:今天飞冰岛,明天傍晚他可能已经在沙漠里欣赏夕阳下的金字塔。
恋爱是一回事,那毕竟还是两个成年人之间的游戏,他可以划定清楚的界线,保住自己重视的自由生活。过去他交往的女伴,虽然也有少数的例外,大多也都很懂得游戏规则,大家彼此尊重。婚姻,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对千树的感情,真的能够维持到一生一世?会不会过了这段迷恋期,他会突然发现这一切只是一时的幻觉,他的感情并没有深到这地步?
这个赌注,太大太大,连向来随性的他都不敢轻易放下。
他,不敢。停下车子,他闭上眼睛,头往后靠向椅背,重重叹气。重点就在这里——他不敢。
千树、千树……他该拿这个小女人怎么办好?更正确地问,他应该拿自己怎么办好?
他刚刚的顾虑,有一大半都是借口。他很清楚,活到三十四岁,交往过这么多的女性,他知道自己对千树的感情,确实是不一样的。这段感情,不可能是错觉。
但是他的胆怯啊……生平第一次,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也有恐惧去面对的事情。
他真的要为了这一棵美好的树,放弃他们说的那一整片虚幻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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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没有一个人独处了,她反而觉得有些不适应。原本就不是设计来给单身者居住的公寓,突然之间,显得太过空旷,连呼吸都会产生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