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茜想去抓痒,但是又怕这样会泼翻手中的番石榴汁。她低头看看绑着的手,别扭地握着酒杯,无奈地摇了摇头。只有约姨婆才会想出如此古怪奇异的装束。约瑟芬咯咯地笑着说:"当然咯,你亲爱的丹蒙不在场,你不会想跳舞的。"梅茜心里万分痛苦,她真想大声叫喊说她永远也不想再见到那个男人,更别说和他跳舞了!当然,她也不想和别人跳舞,所以她只得强装笑脸,点了点头。
现在她站在这里,一个真实的城堡的巨型舞场里,周围是皮肤黝黑的海盗、女仆,还有各种各样的奇禽异兽。一切犹如梦境——所有这些野蛮的非现实的人推推搡搡,打情骂俏,纵情狂笑。将一桶桶朗姆酒豪饮殆尽。
梅茜的心因悲伤而紧缩着。在别的情形下,这将是终身不遇的一次狂欢,但是现在,梅茜却渴望远离这个地方,远离丹蒙。然而,想忘记一个她本可以终生热爱的男人是不可能的。
梅茜忍不住想打喷嚏,这使她想起了另一件约瑟芬忘带的东西,就是现在她头上戴的撒了粉的假发。约瑟芬一再强调,在十八世纪流行在头发上撒粉。梅茜皱了皱鼻子,忍住了第二个喷嚏。也许,二百年前是流行往头上撒粉,但是,就梅茜看来,这种打扮只会把她的鼻子搞得痒痒的。
梅茜环视大厅,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寻找着外公和约瑟芬的踪影。在搜寻中,她看到克莱顿·斯君曼化装成一只她所见过的最大最肥的蜂鸟。他好几次邀请梅茜跳舞,都被她以双手绑着为由谢绝了。克莱顿似乎对丹蒙是否来参加晚会表现出异常的兴趣。梅茜无法猜出他问话的目的,但是她一再强调,如果丹蒙脱得了身,他会来的。可是在那张伪装的笑脸后,她却在默默地祈祷,但愿这件事不要发生。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继续保持这痛苦的伪装。
当梅茜意识到克莱顿还在周围鬼鬼祟祟地转来转去时,她越发感到不安。克莱顿正在和芭菲闲聊。芭菲打扮成一个丰满的女仆,这非常符合她的个性。看到这一幕,梅茜感到很不舒服。她掉转脸,环顾大厅。水晶枝状吊灯放射着耀眼夺目的光,饰以灰棕色云纹墙纸的墙面在灯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匀称的金色光芒。长条形屋子两端的格子门敞开着,恰人的海风吹拂着屋内二百多位宾客,水晶吊灯在风中发出了零当螂的响声。
大厅内设有一个金属乐队,乐队成员穿着大花衬衫和灯笼裤。梅茜试着去欣赏他们的音乐,尽管乐队队长在每次音乐风格变换前,总是会宣布一下,但是混乱的思绪使梅茜无法区分每一首曲子的风格。
梅茜叹了口气,感到筋疲力尽。她将酒杯放在摆满食物的餐桌上,决定去花园里寻找外公和约瑟芬,然后找个借口离开。梅茜明白在艇上她不得不和讨厌的丹蒙作伴,但是她实在一刻也无法忍受这痛苦的伪装了。
梅茜转过身,看见一只头戴灰色三角帽,用红绿双色的纸浆塑成的鹦鹉。她认得那双从僵硬的翅膀下伸出来的、扑动着的肥硕的手臂,在鸟儿颈部的呼吸孔中,一双熟悉的绿眼睛清晰可见。"怎么啦,宝贝?"大鸟像往常一样,大惊小怪地叫道,"你看起来很忧郁。"
梅茜淡淡一笑,"我想我是有点儿累了,约姨婆。"
约瑟芬大声笑了起来,"我知道你的烦恼。"她拍了拍梅茜绑着的手腕。"你一定是想念丹蒙了吧。唉,他这么卖命地工作,真是太辛苦了。坦白说,我一直希望你嫁给他后,可以让他放松些。我想,要改变多年来肯纳德对他的影响是需要时间的。别担心,我的孩子,我知道他爱你。"
梅茜忐忑不安地咽了口唾沫,"哦,外公呢?"
"在他的乌龟壳里。"约瑟芬咯咯地笑着,"你没看见他扮成了一只最可爱的小海龟吗?"
这次梅茜发自内心地笑了,她点了点头,"如果你不介意,我想回艇上去了。你和外公玩得开心点,只是别太累了。"
"别担心,亲爱的。我肯定我们——哦——"
约瑟芬朝梅茜身后的方向挥挥手,"小海龟来了。唷嚯,奥蒂斯!"约瑟芬二话没说,就摇摇摆摆地朝奥蒂斯走去,把梅茜晾在了一边。梅茜摇了摇头。但是,约姨婆这样一心扑在所爱的男人身上,她怎么能怪她呢?在过去的一周内,她的心思完全在丹蒙的身上,对别人的许多交谈她也是心不在焉的。
想到自己傻得不可救药,梅茜的心好像铺上了一层冰。她急切地想逃离这里,便转身向舞厅远处的出口走去。为了通风,花梨木雕花门敞开着。梅茜费力地用绑着的手,提起裙子。她还没走几步,一个身披黑色斗篷、身材高大魁梧的男人走进了大门。
这位潇洒的海盗头戴一顶黑色三角帽,帽沿低低地压在眉头,左耳挂着金色的耳环,一只眼睛戴着黑色的眼罩,给人一种不祥的征兆。宽阔的胸膛上裹着一块墨绿色的丝绸,敞开的衬衫露出了一条厚重的金腰带,上面悬挂着一枚锻造的银币。他的下半身穿着紧身短裤,清晰地暴露出男性的特征。
梅茜羞怯地把目光落在方形的长统靴上,明光程亮的皮靴紧贴着强健有力的小腿,在膝盖处形成一个宽大的翻边靴口。
梅茜好像突然步入了一条黑暗的历史隧道,辨不清方向,不由地浑身颤栗。这么一来,她双手捆绑着,反而有了某种意义。她可以想象出这个强壮有力的男人跳上某条不幸的船只,随心所欲地强取豪夺。
梅茜抛开了这愚蠢的想象,再次提起裙子,企图走开。但是,当那个眉头紧锁的海盗朝她看过来时,她却动弹不得,只是提着裙子呆站在那里。那个男人透过眼罩慢悠悠地打量着她,从戴假发的头到光着的脚丫,他脸上深沉的表情变得略为柔和了些,他宽阔有形的嘴唇一角向上翘起,显出一副怀疑却又咄咄逼人的神情。
当披着斗篷的海盗穿过人群,朝梅茜的方向走来时,她的心狂乱地跳着。不,这不可能,她的心在呐喊,丹蒙不会相信今晚她会投入他的怀抱!她浑身麻木,只能看着他向自己走来。当他靠近她时,她的目光投向了另一只涂着银粉、若有所思地眯着的眼睛。
"你来这里干什么?"梅茜问。
"夫人,可以请您跳舞吗?"他没理会她的责问,伸出一只手。尽管她感到被深深地冒犯了,但是她还是禁不住欣赏起他优雅的动作。黑色褶皱袖口下面,那修长的手指令梅茜神往,她渴望得到它们的触摸。想到自己竟然对这样无情的男人还存有欲念,她不由得又痛恨起自己来。她猛然举起被绑的双手,"即使我能,我也不会和你跳!"
丹蒙的嘴唇泛起一丝忧伤的笑容,他低下头,从皮靴中抽出一把短剑。梅茜被这个举动惊呆了。
短剑闪烁着邪恶的光,她恐惧地倒吸着凉气。丹蒙娴熟地割断了梅茜手上的绳子,并迅速藏好了武器。"您自由了,夫人。"他温柔地说道。
还没等梅茜反应过来,丹蒙已经转过身,从她身边走开了。只是这样?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令她心绪烦乱。当然,这样更好。当然!那她为什么跟着他?她到底想干什么?"丹蒙!"她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