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是想不出法子,小铁就愈是搔头抓腮,那模样看来简直像只小猴儿,裘娃儿看着他,弯弯的眉愈皱愈紧。
这人的形态怎么这么像——
“小铁?”她狐疑地唤。
小铁略僵了僵,接着咬咬下唇。“我可不是什么大铁小铁的,这位姐姐,你别为难我,快放我回去吧,我娘见我这么晚还不回去,她会担心的。”
只得先装傻再说了。
愈是这样,裘娃儿愈是怀疑,她侧头看着小铁,接着突然看向小铁身后,小脸上绽出一抹极美的笑。“阿叔,我就知道是你。”随后话语转为娇嗔。“小铁还想骗我,哼,阿叔要帮我罚他!”
小铁急忙转过身。“爷,我——”等到他看到空荡荡的后头时,已经来不及了。
回过头看到裘娃儿胜利的笑,小铁无力地闭上眼,喉里冒出一声呻吟:“完了、完了、我完了。”
“完了什么呀?”裘娃儿上前给了他一个爆栗。“看到我有这么惨吗?”接着双眼掩不住喜悦地问:“小铁,阿叔真的来了吗?他是不是事情办完了,所以就赶上来了?”
“我惨了,”小铁一脸的愁云惨雾。“二小姐,明年的今天你记的到我坟上上柱香吧,也不枉我们相识一场……”
“哎,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呀,我问你阿叔他——”话说了一半,脑中像突然划过了什么,裘娃儿兴奋道:“你刚从客栈出来吧?阿叔是不是也在那?”
等不及小铁回答,裘娃儿已经转头朝客栈方向冲了去,这时,她早已忘了孙老头,忘了玉坠,忘了自己是为了抓贼才出来的,她心里只剩下一个人,一个她天天念着,天天期待能见到的人。
望着她的背影,小铁认命地拖着脚步往客栈走去,一路上嘴里叽哩咕噜地念个没完。“爷,我不是故意——”又换个强硬点的语气。“爷,是二小姐她——”想了想再加点讨饶的意味。“爷,不是我——”
就不知道什么样的说法才能让主子原谅他……
※ ※ ※
裘娃儿像阵风似的刮进客栈,无视迎上前的小二哥与孙老伯,她双眼急切地寻找那熟悉的身影,眼滑过一张张陌生的脸孔,双手因期待与害怕而微微发颤,然而再怎么不死心地搜寻,仍是寻不到那人。
“阿叔……”她喃喃,接着放大声音:“阿叔!”
“姑娘——”店小二试图阻止她,裘娃儿却闪过他,小小的手掌放在嘴边,努力从喉里挤出最大的音量。“阿叔,你在哪?我是娃儿啊,阿叔,你快点出来吧,阿叔——”
店小二终于抓住她左腕,经这一扯,裘娃儿原本放在嘴边的手被拉直,所有的力量也仿佛因着这一扯而全都消失了,她呆呆地站着那,双手无力地垂着,她的声音细细、轻轻的,宛如被丢弃的小猫。“阿叔,你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
她咬着唇、果愣愣地望着前方,眼泪就像水珠儿似的从她眼中滚出,她也不知道要擦,就这么毫无所觉地站着,那副茫然无措的模样,让客栈里所有的人心都拧疼了。
“娃儿姑娘,你别哭呀,”孙老头急着安慰。“是不是有人欺负你?我……我……”他结巴了半天。“我陪你一起报官去!”
“姑娘,您还是先坐下吧,我去替您沏壶茶,您定定神、平静平静后再说。”店小二可慇勤了,瞧他的模样像是全然忘了自己昨晚还帮着李大算计他们呢。
人声嘈杂,然而在那嘈杂中却有一声叹息,那声音明明极轻,钻进耳里又是那么清楚。
裘娃儿一颤,抬起沾满了泪水的脸望向发声处,只见穿着灰袍、戴着黑纱斗笠的男人站在楼梯口,遥遥地与她相望。
裘娃儿朝他走了两步,不知怎的觉得他看来有些眼熟,仔细一想,才忆起昨天在李家屯小客店里,那另一桌客人似乎就是如此打扮。
依稀记得这人身旁还跟着个随侍的小童,她虽没有细看,但会不会——
心里窜起一丝希望,裘娃儿张大一双令人心疼的带泪眸子,幽幽地看着他,过了许久,那男人才像认输似的道:“你这娃子就是让人放心不下。”
“阿叔!”光这一句就能确定是他了,裘娃儿像个孩子似的扑向他怀里,抽抽咽咽地哭了起来。
“哎,”应铁衣抚着她的头。“别哭啦,阿叔本来想让你一个人学着独立,等到了湘城再给你一个惊喜,怎么知道你——唉。”话尾还是化成了叹。
“我还以为阿叔连认我都不愿。”她带着浓浓鼻音道:“小铁又什么都不说,我想阿叔一定在的,如果我叫了不应,那就是在躲我了。”说着说着又哭了。
“胡思乱想些什么!”应铁衣敲敲她的头。“好啦,把眼泪擦干,我还有帐要跟你算呢!”
“呃……”这时才想到自己胡乱揽事上身,阿叔大概全知道了,她揉揉眼,语调里带着刻意的天真。“要算什么帐呀?人家刚刚被吓着了,到现在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呢。”
“放心,我有办法让你回神。”那声音带着欺瞒性的和善。
“可是……”她嗫嚅。“我并不想……”
“这就由不得你了。”
第三章
客栈二楼雅座坐了四个人。
难得窗外阳光斑斓,和风徐徐,那角落里却偏偏阴阴暗暗,店小二畏畏缩缩地送上一壶茶,四个果子碟儿,连头也不敢抬,就怕对上了主位那人的眼。
孙老头悄悄觑着那人,腊黄的一张脸皮上毫无表情,一双凤眼敛着冷光,瞧他的模样实在很难相信,方才那些带点儿疼又带点儿轻责的话语居然会是出自他的口中,总觉得那样的话对他这样顶着张棺材脸的人来说,似乎是有些儿嫌温度过高。
小铁则是眼观鼻、鼻观心地坐在那儿,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脸上易容用的胶水早过了该除下的时间,现在正扰得他脸皮发痒,他却不敢伸手去抓,只能偷偷地歪嘴扭眉,希望可以好过些。
裘娃儿呢?就低着头轻轻地用筷子顶着碟上的蜜果玩,一会儿将它推向前,一会儿又把它拨向自己,她玩的这么专注,好像世上再没有别的事可以吸引她的注意一样。
应铁衣由喉里发出声咕哝。
只这么一声,就让三个人正襟危坐、低眉肃目,一副乖乖听训的模样。
“老先生——”
应铁衣道。
“不敢、不敢。”孙老头当了一生的奴仆,何曾被人这么称呼过?吓得他惶恐的两手直挥,头也拚命地摇。
应铁衣抬眼朝他望去,冷淡的眼神让孙老头反射性地捂住自己的嘴,缩起身子再也不敢多言。
“老先生,关于寻找你家少爷的事——”
“阿叔,”裘娃儿偷偷从桌下扯他衣袖。“我已经答应人家了。”
应铁衣的眼在投向她时仿佛回暖了些,轻轻对她摇摇头后,他继续对孙老头道:“我们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浪费在这件事上。”
“我了解。”
孙老头的眼神转黯。
“阿叔——”
裘娃儿又偷扯他。
眉微皱,应铁衣瞥她一眼道:“听我把话说完。”
“荆城这趟由我们前去即可,老先生同行只会拖延时间,不如先行回家等候。”应铁衣简单地说。
裘娃儿一听眉眼都笑弯了,这事她既已揽上手,就绝不会放下不管,原本还以为得跟阿叔好好磨上一磨呢,还好。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