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噜噜将茶喝完,她拿起一个杯子,从怀中掏出一张方形白纸,仔细的将瓷杯里外擦过一回,见纸上没任何反应后,才走到燕枫跟前提起陶罐,倒了杯沁凉的冰镇梅汤。
“爷。”她笑嘻嘻的将杯子递给主子。
从阮秋手中接过杯子,燕枫没办法的摇头。这苍燕门中他谁都扳得倒,连鬼主意一堆的陆芳见了他也要躲,偏这傻不愣登的阿秋,从小到大就没怕过他。
是自己太宠她了吧!心里有个声音这么说。
轻声一叹,他招手要阿秋过来,倒了杯梅汤递给她。
“喝吧,你不就爱喝这种酸得人牙根发软的东西?”
嘴里发出一声低呼,阮秋两手接过杯子,她双眼亮闪闪的瞅着主子,“爷,你对我真好。”
燕枫脸一红,心里一甜,嘴角忍不住的弯起。掩饰的咳了咳,他佯作不在意道:“胡说八道些什么,坐旁边去。”
乖乖捧着梅汤坐到旁边,阮秋每喝一口,眼角眉梢就漾满了掩不住的幸福。
燕枫倚着栏杆看她,就连风吹乱了发也不自知。
远处传来微微的声响,阮秋杯子一放,人已经旋到燕枫身前,她的右手本能的扣着左侧刀柄,浑身盈着警戒气息。
能不经通报就进到日轩来的,在苍燕门中只有五人,而这人的武功路术并非这五人中的一个。
来人似乎预知了阮秋的反应,人还未到,那惯有的朗笑声已经传到。
“是青阳。”燕枫喃喃道。
知道是燕青阳,阮秋并没有因此而松懈,仍旧站在燕枫身前不动不离。
“枫弟。”走上台阶,燕青阳拱拱手道。
“表兄,”燕枫回礼,“今天怎么有空到日轩来?”
“有点事,”燕青阳扬扬唇,一双眼往阮秋那溜去,“因为急了些,就不曾要人通报,望枫弟见谅。”
燕青阳年纪虽轻,武功在苍燕门倒也还排得上前几名,要溜过日轩的警戒并非难事。
“表兄这趟来是——”仍旧维持倚着栏杆的轻松坐姿,燕枫微微笑着问。
“我找阮秋有事。”燕青阳冲口而出。
燕枫姿势未变,气势却像由酣睡状态转为攻击的豹子。他唇一勾,低沉的声音如丝,“找阮秋?”
“是。”燕青阳也非简单人物,直视着燕枫的眼,他继续道:“今晚是十五月圆,封前辈一向挑今日与枫弟切磋棋艺,故此为兄想替阮秋讨个假——”
被那个“替”字燃起些微怒火,燕枫冷笑道:“表兄是凭着什么身份呢?”
“现在或许还称不上什么身份,但未来就难说了。”
燕青阳低笑。
长长的睫毛垂下,掩去了眼中神情,燕枫毫无情绪的对阮秋道:“阿秋,你去不去?”
“去哪?”阮秋茫茫然的问。
“人家邀你今晚赏月呢!”燕枫笑道。
“不去。”阮秋摇头。
赏什么月?她宁愿待在书房里看主子和师父下棋。
“为什么不去?”燕青阳急了。他是真的有要事要说。
“为什么?”阮秋看向他,“没有为什么啊。”就是不想去嘛!
“去吧。”燕枫突然开口,“今晚跟表兄赏月去,你总不能一天到晚尽跟着我。”
阮秋猛地抬头看向燕枫。
主子为何这么说?
心里虽然浮起疑惑,她却没有开口询问,她似乎总是不擅长问些什么。点点头,她说:“我去。”
燕青阳笑了,“那么晚饭后我在郁居等你。”
说完后,人便行礼告退。
亭里还是那么静,阳光还是那么暖暖的照着,但方才那幸福而甜蜜而气氛,已经消失不见了。
月很圆,夜凉得如一池冷泉,坐在日轩书房里的人儿却心思纷乱。
“将军!”封至尧兴奋的捻起红炮吃掉对方的大将,许久不曾赢过燕枫的他,高兴的直唤:“阿秋,快过来看看师父——”
语声断得突兀,封至尧看向小桌边空无一人的座椅,不自觉的喃喃自语:“忘了阿秋今晚不在。”
燕枫一震。
无心棋局的他推开棋盘站起身,缓缓走到窗边。
今晚月色很美,阿秋是不是陶醉于这样的月色中?
想到月下的她,想到伴在她身侧的人,燕枫细长的手紧握住窗棂,唇上泛起了苦笑。
—个人想法扭曲纠结久了,连自己都看不透了,他那转了无数个弯的脑袋到底在想些什么呢?为什么明明在意,却又要阿秋去赴约?
他在想什么?他又希望阿秋给他什么?
月依旧无私的照着,却不会给他任何答案。
燕枫无声的叹了。
也许,他只是缺乏自信吧。
他是早认定了阮秋,可是阮秋呢?她知道他的情感吗?她能接受他的情感吗?她总是以他的意志为依归,可她自己的想法呢?
他知道阿秋是天生的呆性子,或许从救了他的那一刻起,她就将他视为自己的责任了。待在他身边八年,在她心中,他到底是什么?是主子,是她立誓要保护的人,除此之外呢?
还有没有一些其他的什么?
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个任性的男人,从发现阮秋对他的重要性起,他就决定不管如何,这辈子他是只有她了,就算是使手段,他也要她永远留在他身旁,那么,今天他为何这么说呢?
你总不能一天到晚尽跟着我。
他明知道青阳对阿秋的心绝不单纯,为何还要阿秋去赴约?为什么……
或许他比自己想象的要善良吧!燕枫自嘲的笑了。
总得让她去看看世界,总得让她知道她还有别的选择,总得让她明白,她不一定得一辈子绑在他身边……如果她仍旧选择了他,那他就绝不再放手了,对像他这样的男人来说,一次的无私就已经够了!
房门咿呀的一响,封叔的声音跟着响起——
“阿秋?回来啦!”
燕枫身子一僵,将视线定在窗外池旁的大石上,他努力克制着转身的冲动。
他听不清她说了什么,只听到封二叔道: “怎么了?”
怎么了?
他猛地转过身,见阮秋端着一碗汤药,眼角含笑的望着他。
“爷,”她走近他,“吃药了。”
燕枫眉一皱,眼里精光一闪,微微笑着退了一步。
他闲聊道:“回来得真早,和表兄的约会呢?不愉快吗?”
阮秋脸一红,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舌头被猫吃啦?”他走到封至尧身旁坐下,“还是被表兄吃了?”
“爷,”将手里的汤药放到桌上,阮秋语气里带了点微啧,“别说那些,先吃药吧,药都凉了。”
“嗯,”端起药汤举至唇边,见阮秋神情里有掩不住的急切,他笑了,又将药汤放下,恰恰搁在封至尧跟前。
封至尧鼻子动了动,眉微微皱起。
“药凉了。”他说。
“嗯,”燕枫谜似的回,“药凉了。”
“爷——”阮秋还待说话,封至尧却突地伸手朝她点去,那出手的速度怨快,阮秋根本连动都来不及动就已僵成塑像。
“二叔的点穴功夫愈见精进了。”燕枫捻起一方白纸放进药汤里,嘴里还淡笑赞道。
“唔,”封至尧看着白纸染上一层暗红,“这药吃不得,太补了。”他摇摇头。
“爷……”阮秋能动的剩一双眼和一张嘴,她可怜兮兮的瞅着燕枫,“我做错了什么?”
燕枫走近她,细细打量,一张俊脸几乎贴上她的脸。
“不错,”他道,“这人的易容术称得上高了,虽称不上十分,怕也有八、九分像。”
“是吗?”封至尧也把一张老脸凑上,“是我老眼昏花啦?怎么我到现在仍认不出?哎,这娃子扮得真像我那傻瓜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