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浪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女人?那个枯瘦又貌不惊人的女人?
削短的头发服贴而毫无风情,镜框后的双眼细长而无情,惟一挑不出毛病的只有她的鼻子,而鼻下的嘴唇,天啊!在心里惊呼,真是薄得冷感。
骆震倒比较乐观,他看到的女人虽称不上美,但自有一股旁人无法取代的气质。他知道,这是一个特殊的女人,一个需要投入很多心血的女人。
骆苡华转移视线,感觉心脏跳得飞快;光看到江凯晴,不,光想到她的名字,他的心就像快板音乐,急速而热切地响着。
“她很美吧!”他的语气带着痴迷、骄傲与更多的肯定,视线又再度回到她身上,几番徘徊不舍,而又勉强拉回。
“美?”展浪云一贯的尖酸就要出口,是骆震一个手势阻止了他。
于是他深吸口气,尽量冷静地说“你真的觉得她适合你吗?你们看起来一点也不相配。”他以为,他们就像白天与黑夜的不相容。
“我没办法考虑到这些。”骆苡华平心静气地说,“我要适合的、相配的女人,随手抓都有,可是这些人不能给我那种感觉,他们不能给我那种自己真的活着的感觉。”
骆震点了点头,似乎感同身受。
骆苡华继续说道:“二十六年来,我只是无可无不可地活着,任何东西我轻易就可得到,所以我不懂我为什么而活,为什么要在这世上得过且过地活,可是在看到她的瞬间我就知道了,我的生命是因为她才有意义的。”
严肃但荒诞的内容,让展浪云的嘴开了又合,最后只逼出那么一句:“你疯了!”
骆苡华不发一语,像是默认似的。
展浪云摇摇头,又说:“你一定是疯了。她只是一个女人,跟世上成千上万个女人没什么不同。骆苡华,你醒醒吧!你……你简直是鬼迷心窍了。”
昨天听骆苡华的描述,他想得极为简单,以为江凯晴是个美丽且特殊的女人,一个配得上骆苡华的女人;今天他才发现,江凯晴虽然“特殊”,但绝称不上美丽,于是他越发不能相信骆苡华会爱上这样一个女人,会对这样的女人死心塌地。
“无所谓,是鬼迷心窍也罢,我只是想照着自己的心意去过,我只想和她在一起。”
是怎么了?究竟是怎么了?
展浪云揪着自己的头发,为什么骆苡华突然变得那么陌生,那个跟他一起长大的骆苡华呢?那个他了解的骆苡华呢?到哪去了?
骆震的眉不禁皱了起来,他在儿子身上看到自己父亲的影子,一种令人害怕的狂热,父亲因此而死了,那他的儿子呢?会不会也踏上同样的路?
不!他不准。他已经不是当年无力的孩儿,他会帮他的儿子,他会让他得到那个女孩。
骆震笑了,他拍拍失去冷静的展浪云。“我们走吧。”
“骆伯伯——”
“别说了,”骆震笑道,但眼里透着凌厉。“你该知道苡华,他要的没有人能够阻止。”
是的,展浪云想着,骆苡华虽然外表随和,但个性里的确有着十分钻牛角的一面。
他再想到自己,搞不懂自己干嘛这么激动来着!骆苡华不是疯了,照以往的经验,他只是陷入狂热之中,就好像正发着高烧一样,等他烧退,一切又恢复正常了。
他笑着用手肘撞撞骆苡华的身子。“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昨天才答应帮你追她呢!今天就——”
骆苡华也松了一口气,毕竟是自己好友,总是希望能得到他的支持。
“别说了。”
俩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 ☆ ☆
送走父亲和展浪云,骆苡华走向业务部。
沿路他思考着。
为什么他会爱上江凯晴,他是真的找不出原因,就好像人们有时喜欢上什么东西是不需要什么理由的。
父亲和展浪云眼中的江凯晴与他眼中的,似乎是有些出入。这不是很奇妙吗?眼睛的构造不是一样的吗?为什么同样的一个人却会在不同的眼中呈现出不同的风貌?
他低下头笑了。
这样的想法是从前的他不可能去想的,可是现在的他不但容许这样的想法出现,甚至还觉得有趣;他觉得自己变了,而这样的改变是好是坏?他一时还无法评断。
他看到她了,但并未上前叫她。
业务部的人开始骚动,数十双眼睛既要假装认真,又要徘徊于他和江凯晴之间,实在是稍嫌累了点。
终于有人忍受不了,江凯晴隔桌的女子敲敲她的桌面,嘴里不知说些什么。
骆苡华专心地注视着江凯晴,看她像被人吵醒的孩子,看她的神情由酣醉转为被打扰的不悦。
见江凯晴将目光移向门口,骆苡华便趁此机会摆出个魅力十足的笑,他敢发誓他听到了无数女人的赞叹;但江凯晴的唇依旧抿着,没有任何声音从她嘴里滑出。
他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不知道要怎样才能让江凯晴注意到他,要怎样才能让她用另一种眼神望着他。
将桌上的东西全收拾好,江凯晴只带着简单的纸笔走向堵在门口的男人。
“副董。”她十分有礼地唤道。
“江小姐。”骆苡华退后一步,示意她跟过来。
“也许我们可以互称对方姓名——”
“不行。”江凯晴可不打算把他的甜言蜜语听完。
“你是上司,我是下属,员工手册上明言规定,在公司里只能适用正式职称。”
“你——”骆苡华闻言,不禁以单手盖着自己的脸,但细微的笑声还是从他嘴里溢出。“你一定得这么严肃吗?若我叫你江特助,难道你不会觉得自己像大陆公安之类的吗?”
江凯晴觉得自己受到侮辱,但她忍了下来;其实,她也为江特助这个词感到好笑。
“咳!”她只允许自己的唇角弯起那么一点点。“副董,我们就照以前的称呼。你是副董,我是江小姐,这样不是很好吗?”
被她唇上那抹几不可见的弧线勾了魂,骆苡华只胡乱地点了点头。他想,今天是个纪念日,纪念他看到她笑容的纪念日。
“副董,副董。”江凯晴皱着眉,莫非真是因为太年轻了,这副董好像很容易陷入呆滞状态。
一回神便看到江凯晴皱着眉头,他遂交代:“江小姐,麻烦你到会计室请他们送来今年的账册及主要报表,再到财务部请他们把东西送到贵宾室,当然,你也得来。”
看着江凯晴领命而去,他也走向贵宾室——现在是他办公的地方。
☆ ☆ ☆
手上堆满各式报表,江凯晴走得摇摇晃晃,她跑了两个办公室,没人有空运这些东西,她只有自己来。
这时她才发现骆邦其实是间空间满大的公司。
将报表全移往另一只手,江凯晴腾出手来敲门。
早等得不耐烦的骆苡华本想开骂,一抬眼便看见原本只传达命令的江凯晴,手里竟然抱了一大堆资料。
看她细瘦的身子被压得都快变形,骆苡华急忙拿过她手上半人高的资料,随手放在桌上。
“怎么东西是你拿来?”骆苡华关心地问。
“各处室腾不出人手。”江凯晴照着别人给的理由说了一遍,可脑海里却浮现他们闲闲聊天、谈笑的模样。
“是吗?”骆苡华微微笑着。“这事我会问问小——陈经理,要他查查骆邦是否需要办理征才。”
他在长沙发上坐下,示意她坐在他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