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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武宣亲王手握蒙古最有实力的镶红旗军权,又是蒙古族中最孚众望的第一英雄勇士。五年前,他奉诏入京,先皇赐宅院府邸,要他接掌理藩院——你知道先皇的用意是什么吗?”

  “武宣亲王手握军权,文韬武略,英明有为,是咱们大清朝的一大臂助,然而他终究是外藩亲王,如果此人生了异心,将是我大清王朝最可怕的心腹之患。”安亲王手抚长髯,沉吟道。“先皇将他从郡王晋封为亲王,要他接掌理藩院,主要目的是将他困在京城,削他军权,让他不能拥兵自重,生叛乱之心。”

  “海东青是世上最猛锐的禽,只能驯养,不能拘禁,否则一旦挣脱樊笼高飞,反噬的力道将更为可怕——尤其这武宣亲王,是鹰中的王,囚他是囚不住的,将他困在京城,终非长久之计。”

  太皇太后望着碧空中翱翔的海东青,眼光深远难测。

  “安亲王,你知道吗?驯养海东青时最好是雌雄成双——雌鹰在,雄鹰便飞不远。”

  她回过眼来,望向了安亲王。

  “大清开国以来,满蒙贵族联姻一直是咱们大清的基本国策——哀家有意要颐敏入宫,秩封她为和硕郡主,指婚给武宣亲王,让她和武宣亲王一同回归蒙古大漠。”

  太皇太后望着猎场里正和额豪比赛驰射,神采焕发、容光照人的颐敏格格,不由得微微笑了起来。

  “况且我瞧颐敏这丫头,对武宣亲王是挺有点儿意思的,难得这世上,还有人能让颐敏心服口服。依哀家看,这门亲事,倒真是天赐良缘——只是让颐敏远嫁蒙古,此后天遥地远,关山阻隔,哀家就怕安亲王爷你会舍不得。”

  安亲王一怔,知道太皇太后既然开了口,自己便无拒绝余地。他神色一肃,正颜道:“颐敏这丫头自幼骄纵惯了,向来眼高于顶,一般的王公贝勒,贵族公子哥儿,哪里入得了她的眼呢?这武宣亲王器宇轩昂,允文允武,能征惯战,是当世最了不起的英雄豪杰。如果太皇太后真将颐敏指婚给他,那也是颐敏的福气。”

  “既然你不反对,那咱们就这么说着了。回宫后,哀家会择吉日下旨指婚,命礼部和内务府筹备大婚事宜。你把颐敏送到宫里来吧,哀家会当作是皇室嫁女一般,要礼部援公主下嫁之例办理。”

  援公主下嫁之例办理?这可是莫大的荣宠!安亲王心中感激,跪叩下去,说到:“谢太皇太后恩典。”

  太皇太后露出一抹欣慰慈蔼的笑容,望着空中神骏非凡、高傲不群的海东青,轻叹道:“这会儿,哀家总算是放下一桩心事了。”

  碧空如洗的秋空中,飘浮着迷蒙云絮,雄鹰回翼凌霄,长鸣数声,和雌鹰一起隐入了云层之中。

  北京,宣武门内,石虎胡同,武宣亲王府

  新雪初落,棉絮般的白色雪花漫天飘舞,月光雪色,把大地映得一片琉璃晶莹。

  “王爷回府了。”

  庭院重锁的七进深大宅里,侍僮们在掩映着重重丹桂树影的回廊中奔相走告。朱栏碧瓦,雕梁画栋的华丽府邸霎时间陷入一片混乱与兴奋之中。

  管事急忙率领着府中僮仆、侍卫到门口跪迎,只见一匹火焰般的红马已势如奔雷般地疾驰到了王府门口。

  马背上身披狐皮大氅的额豪一声轻啸,火炭龙驹立即止住了脚步,疾奔疾停,在积满新雪的石板路上,完全不溅起任何一丝尘雪。

  “奴才们恭迎王爷回府!”

  管事在门口跪迎,武宣亲王额豪轻盈迅捷地飞身下了马,只见他头戴拉虎貂帽,身披驼色库缎白狐袍,足蹬漳绒鞋子,貂幅低低压着浓眉,一袭风雪大氅更衬出他的英姿挺拔、卓尔不凡。

  “郡主呢?怎么不见她出来迎接?”

  额豪解下连襟连帽的风雪大氅,丢给管事,轩轩儿走进了巍峨雄伟的王爷府。

  “帆龄郡主正在书斋里练画呢,王爷您回来得匆忙,这消息还不及传递进去。郡主要是知道王爷您回府了,一定开心极啦!”

  额豪点头,脸上绽开了一抹温煦笑意,柔化了他脸上的刚硬线条,益发显得俊朗洒脱。

  “既然她在练画,那就别惊扰她,我自个儿过去瞧她便是了!”

  他挥手摒退管事、僮仆,信步走上曲折游廊,绕过影壁后,便是一道月洞门。

  门里,是个清幽院落,太湖石叠成玲珑小山,天竹子红如珊瑚豆,一架藤萝秋千在疏柳中随风摇晃,秋千架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银霜。

  花影阑珊,满院的梨花如云似雪,飘瓦滴檐。

  额豪在院中停住了脚步,从雕花镂空的窗棂中望进去,只见一个窈窕少女正侧着身子临窗摹画。晶灿的雪光中,她弧度优美的侧脸也莹莹亮着光。

  溶溶月光像抹玉色的蝶影,落在了她如花般清妍可人的肤容上,雪花无声无息地飘着,在月色和雪色之间,她就像个玉雕的人儿,是更清灵更脱俗的一抹绝色。

  额豪就这样站在落雪的庭院之中,望着窗棂内的少女,眼光变得柔和,嘴角微微勾勒起一抹上扬的暧煦笑弧。

  云影掩映中,月光轻盈地滑过琉璃碧瓦,飞檐下悬着小铜钟,在夜风中轻轻地转动着。

  嗡嗡低鸣的钟铃声,恍惚中听闻,倒像一声声都撞在了心坎儿上。

  “哎呀,是王爷呢,王爷回府了。”

  侍女的惊呼身划破了雪夜里的宁静,也惊动了书斋中正在作画的少女,她微微侧首,望向窗外,不经意的眼神落入了他忘情的凝视里。

  见到他,她双眸乍然亮了起来,脸颊隐隐绯红,对着他嫣然绽开一抹笑容。

  那笑,如花映水,楚楚动人!

  额豪胸口突然一阵揪颤,就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火辣辣的手撩拨了一下。

  “王爷,这大寒天的,您怎么连雪氅也不披,就这么站在雪地中呢?快请进书斋里来吧!”

  侍女连忙奔到书斋门口,掀开绣花帷幔,打起帘栊,屈膝向他请安。

  额豪走上了水磨砖石阶,进了书斋,只觉暖气拂脸,墙边放着两只银丝罩熏炉,正暖烘烘地喷溢着轻淡的百合香,桌上摆着一碟碟精巧的点心果子糕饼。

  花梨木嵌大理石的画几上,摊开着一幅烟雨苍茫的大写意山水画绫,少女伏在几前,正执着狼毫笔在绫上作画。

  只见她穿着一件月白色云袍,外披丁香色八丝缎,头上只用一枝玉簪绾了个松松的宝月髻,两条苹白绸带从发际直落到地,飘飘飘飘,灵丽中带着几分仙气,益发显得风华飘逸,姿韵动人。

  “帆龄,你在画些什么?”

  额豪走到她身边,俯首望向她的画。

  画绫上,烟雾苍茫,一个轩挺男子披散着乌溜的发,独立于流檐飞雪的楼

  头,眺望远方的眸中,兀然流露出一种孤伶,黯然透着一种寂寞。

  那寂寞,是雪落后,一人独立的苍凉。

  “我画的是王爷——我的画里,不绘山、不绘水,只画王爷眼眸中,那不为人知的孤独与寂寞。”

  帆龄侧头,望向他,一双灵动如水的眼里,蕴藏着女儿心事般的温柔与朦胧。

  浅浅的乳白月光映进书斋里,在淡淡的晕黄烛光中,她像谪世的仙,柔和而清纯得一尘不染。

  额豪的心,蓦地里像被小铜钟撞了一下,晃荡起来。

  “我能有什么孤独和寂寞?”他豪情的笑,声音里却微微有些暗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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