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太研老成持重,相貌英俊,五十七岁,但还是商业界出名的伟俊男子,可惜多年日理万机的操劳下来,让他看起来消瘦了许多。
「爸爸,近日来辛苦了。」过了三十年私生子生涯,卓子儒对生身父亲并没有太多的好感,倒是很崇敬父亲的经商手腕。「英国总公司饭店新一季行销计画已经完成百分之七十,英国地区行销经理的想法是……」
「子儒。」傅太研打断他的演示文稿。
卓子儒停下话,看着父亲。
「放轻松点,」傅太研带笑的脸庞上有几分不予赞同的意味。「你还年轻,别让工作这么早就绑住自己。英国方面,我已经决定让行销部的刘副理接手。你先放两天假,这半个月的行程就排在台湾,我听子龙跟他姊姊聊天,知道你最近又交女朋友了,记得多陪陪人家。」
卓子儒斯文的脸上稍稍露出一抹僵硬,「爸爸,这个行销计画我参与将近百分之九十,现在只差临门一脚,您……」这样不等于是将他所有的努力结果奉送给那个靠裙带关系、只知道争功诿过、一天到晚拍董事们马屁的刘副理吗?这叫他怎能甘愿!
「自己人不要这么计较。」傅太研知道这个优秀的私生子平时温和,其实入公司四年来,行事低调却很明显地具有企图心。「你看你妹妹,跟赵总监也挺和睦,这样不是很好吗?公司不是一个人就能撑得起来的。」
卓子儒烦躁地耙乱一头黑发,紧闭上双眼,语气极其疲惫:「爸爸,你这样让我很难受……」他让他觉得自己的辛苦付出没有任何价值,而智真只要与别人相处和睦,就足以胜过他所有的努力。
「爸爸只是认为你的步调不需要这么快。」傅太研自认已经将基业打稳,卓子儒大可从容地循序渐进,稳稳当当地走,根本无须跟其它伙计搞内部斗争。
「这一个案子,我是不会妥协的。」卓子儒年轻的脸庞上明明已经写满疲倦与辛劳,但眼底的火花依然不曾消退。「三天后飞英国的班机,我不会取消。」
「但我听张秘书说,你半个月后还要去拉斯维加斯?」傅太研摸了摸下巴,轻笑几声:「子儒啊,看来你比我这个董事长兼代理执行总裁还忙哪!」
卓子儒语气生硬地提醒他:「我在今年年初已经大致将行程整理出来,面呈过董事长──爸爸您了,当初您并没有反对。」
「哦?」身为大忙人的傅太研转头去问身旁的张秘书:「行程表还在吗?让我看看。」
「请董事长稍等一下。」适才那个年轻男人迅速地从笔记型计算机里开出几个旧档,才移至傅太研膝头上放着。
「嗯、嗯……」傅太研再次端详过后,才抬起头来看着卓子儒。
卓子儒只是淡淡地回视父亲,没有说话。
傅太研非常疑惑:「看起来你整年度有半年时间没待在台湾里,你的女朋友都没意见吗?」
「我被甩了很多次。」是的,因为工作……卓子儒自己心底很明白。
傅太研沉吟半晌,慢吞吞地将计算机挪回张秘书手边,才缓缓道:「年轻人,不要太急功近利。你三十岁了,好象还没看清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卓子儒闭上眼,一副倦容,没有正面回复父亲。「载我回我房子,我累了。」
张秘书看着傅太研,无声地以手势询问。
傅太研摆了摆手,示意随他的意见,也颇无奈的模样。
张秘书按下通话键与司机对话:「麻烦将车开到卓先生公寓,谢谢。」
感冒病毒在工作室同仁中反复转了几手,导致一度恢复健康的柳绪晰再次中标。柳绪晰实在不意外这种小病会经常发生──她向来对流行性感冒病毒最没办法。
坐了一整天的办公桌,镇日没在活动的筋骨加上难缠的感冒,柳绪晰顶着一身的腰酸背痛,总算回到家里了。
柳绪晰进了屋,关上大门,与外头明亮的光线相比,屋里显得一片黑暗。她伸手摸索着玄关处的小灯开关,还没点亮灯,忽然感觉有人轻柔舒缓地将她抱住。
起初柳绪晰怔住,全身僵硬,但随即又放松了肌肉。她信手让皮包滑落地面,在将身子更加偎进对方怀中之时,也伸手揽住他的腰。
「你回来了……」虽然黑暗中看不清来人轮廓,但这一缕相当有格调的古龙水加上他本身干净的香味,柳绪晰绝对不会认错。贴在他胸前,她安心的语气彷佛寻到最可靠的港口。
全世界的男人理应没有任何一个会知道女人在疲惫的工作后,也需要一个简单而温暖的怀抱……卓子儒也许是个异类,才会总是让她感到很贴心。
两人静静地分享彼此的体温,久久,卓子儒才缓缓开口:
「我应该到公司接妳的。」他低头亲吻她的额角,双掌贴着她脑袋拂顺长发而下。「对不起,这么久没见面。」
柳绪晰轻哼了几个虚词,不算是回答他,「没关系」这种话她说不出口,毕竟她是真的有点在意。
「我保证之后会经常留在台湾……」他轻柔的声音几近叹息,「请再给我半个月……」
卓子儒感觉得到柳绪晰在叹气。她挣出他的怀抱,推开了他,虽然是轻轻地,但他很明白她的不满。
柳绪晰步入客厅,扭开客厅大灯,室内登时大亮。她闷不作声,径自坐到沙发上。
卓子儒走向前去抱住她,「不要这么不开心,我下星期到英国前的这三天都放假,让我好好陪陪妳。」
「子儒……」柳绪晰轻蹙眉头,手指抚过他满脸的疲倦,「你总是往国外跑,在台湾时又反而比较有空,这是代表你的主要事业建立在国外吗?」
「不是的。」卓子儒很清楚她的言下之意是担忧他的心思全放在国外,连忙握住了她的手。他的表情显得有些为难。「妳跟我的事业,对我而言都相当重要。但请相信我,我并不是重视事业超过于重视妳。」
「OK。」柳绪晰在沙发上端正地跪坐起来,很正经地看着他。「那么,请告诉我,一般行销经理的公务都是这么忙吗?一个月里,你有几天待在台湾?为什么公司不干脆将你派驻到英国算了?」
她并没有非难他的意思,但天性冷凝的面容加上微蹙着的双眉,那模样确实具令人歉疚的威力。
「我没有离开台湾的打算。」卓子儒不喜欢这个话题,尤其是今天一早与父亲那场谈话,已足够使他经筋疲力尽。
「你下半个月要去哪?英国?」柳绪晰冷淡地说着,没有丝毫火药味,也不是高守志那样气死人的冷淡却嘲讽的揶揄语气,然而如此平静的陈述,却让卓子儒更加难受。
「拉斯维加斯。」他赶紧补上一句:「这之后,今年我都不会再出国了。」
「你不必为了我将这几个月的公务排开,我知道每年年底劲捷的分支企业总是招开很多讲习会和检讨会,时达饭店行销经理,应该正忙吧?」
柳绪晰尽可能让自己平心静气的说这些话,她的确办到了,因为卓子儒几乎被她的疏离击溃。
「妳──我宁可妳直接对我发脾气──叫我别老出国,责难我,说我不对,我也不要妳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他将脸埋进自己掌中,压抑地低喊着。
「好吧,」柳绪晰掌心抚过卓子儒后脑,依旧淡漠无温地:「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你看起来明明不是个工作狂,却对劲捷这么卖命?你对它付出这么多,公司董事哪一个知道?他们哪一个心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