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如何?”他颇不以为然,就不能对他笑脸盈盈吗?天差地远!
“替品轩讨门亲,这一来名符其实,成一家人后,她不会觉得亏负了你,更不会有意见。以后温温顺顺喊你—声大哥,家和万事兴。”
殷泊胡词意诚恳,出自肺腑,可见他用心、想得周全。但殷品尧若见到他那双挑拨飘动的眼神,便可识破他扇风点火的居心。
“品轩不行,未成形。”几乎是立刻摇头。
“先成家后立业,定下心,还怕不成器?”殷泊胡步步进逼。
殷品尧不说话,放在书卷上的心思早飞得老远。成家?他心门一窒,文莞配了品轩,她得到翰汇庄的全心照顾,他也从此了了对她的责任。但为了避嫌,以后他俩在庄内恐怕是难得一见,品轩与她……
“那我呢?”他自语喃喃。
“嗄?”这老狐狸心眼一直转,害他赶不及,摸不清,听不清楚,追得辛苦!
殷品尧随后露出狡黠的眼光:“品轩不能娶文莞。”
“这门亲事我觉得颇不错。”
“不行。”
“那儿不妥?”
“先搁下,不急。”
殷泊胡大惊小怪。“不急?文莞就快嫁不出去了。打铁趁热,你也算对她爹有交代了。”
“这事不在我预想之内。”他闪烁不定。
“知道,你忙嘛,”啜一口茶。“这滋味我尝过。反正小弟我闲来无事,由我来撮合。”
“不要你插手!”他疾言厉色,目光暗沉下来,分明与秀媚天光作对。“我说这事先搁下就是!”
他故作天真,忽略他不寻常的怒气。“何解?”
“殷泊胡!”他力持平稳,放下书卷却脸色霜寒。“我图清静,别再吱吱喳喳吵我。为了安宁,我只有把你扔进湖里,让你体会鱼的快乐!”
殷泊胡立刻将嘴抿成一条线,心中却想,色令智昏,文莞每天吼他,也没见他如此严厉。
“文莞的事,我自有主张。”
没心思品茗赏景,殷泊胡已经吹乱一池春水。
***
昏昏沉沉,昨儿个起文莞就没睡过好觉,全身酸到骨子里,摊在床上动也不想动。
两片唇像干裂的泥土,口渴,忍着吧!先睡一觉再说,乞求真能睡沉,至少不会有酸疼的感觉,她下意识以舌润唇。
脑袋瓜好沉,重重的眼帘不想拉开,就这样,谁都不要吵她,让她安静地睡上一觉。可是,没有力气的身躯,怎么不由自主地悬空离床?嗯,是不明所以地坐起来,魂怕是离体了。冰凉的汁液滋润了她的唇,梦中真是无所不能,心想事成,才说口干舌燥,清凉的水便送进口了。
甘泉使她恢复力气,张开眼,目光迷离,乍见殷品尧的当儿,以为犹在梦中,定腈一瞧,果真是他!
她勉力起身往后挪坐,对着端水杯的他猛摇头。
她的努力突显她的虚弱,他不费力地又把她搂近身。
“说话。”
她捂住自己口鼻,病软的摇头,手微颤颤地指向门口。
早早便将爷爷奶奶赶离她房间,只许送饭端药的进来,万一传给别人,那可罪过!
他佯装不懂,贴着她耳朵:“文莞,做了亏心事怕讨债鬼?”
她气得眼冒金星,快厥过去了,这恶棍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不是哑巴,就说话。”
“别靠近我。”
好严重的鼻音,病得挺重的,他的眉毛动了—下。“今天的声音好听多了,绕梁三日,相信会带给我深刻舶印象。”
牵下她捂鼻的手,将杯子贴近她唇衅,她迷惘地看着他。虽然心中猜疑,但也难得顺从,低头喝下他送来的水。
本想开口道谢,可是为了他一时的良善而败下阵,岂不辜负她以往的辛苦?不,这一矮化就前功尽弃了!她脱口道:
“猫哭耗子。”
“送来及时雨,一点感激都没有,程老夫妇知道了会很伤心。”
她脑子疼得不能敏捷思考,谁教她没用,三两下就病倒……他刚才说什么?对了,他说她不懂感激,指控她的不是……嗯,她好像有点冲,罢了,算她错。
“谢谢。”
“嗯,我可得一夜不睡,仔细看看明天的太阳打哪儿出来。”
没力气理会他的取笑,文莞软软靠在床头。
“什么时辰了?”
“夕阳西下。肚子饿了?一会儿给你送饭来。”
瞥了他一眼,充满浓重的怀疑。
“落阱下石非君子所为。”要怎样的掏心她才懂?
“你说你是奸商不是君子。”她特意指正。
“奸商也想找个斗志高昂的对手。”
虽然已经病得头昏眼花,可是她选择相信他。
“我已经吩咐下去,熬好了我给你送过来。”
“嗯。”还不饿,不过还是轻轻点头,不忍拂逆他的好意。过了一会儿,殷品尧没有走的意思。
“有事?”她吸了下鼻子。
”想赶我?”
“不想过给任何人,即使你不是我喜欢的人,心里也会过意不去。”
那么她喜欢的人是谁?他识趣地闭上嘴,扶她躺下。房内冷清,八成探病的全让她赶跑了。
“躺两天了,难过吗?”
“昨天还不会,今天使下不了床。”
“放心休息,我在这儿照顾你。”她喑哑的声音令人心疼!
“不用了,你赶紧回去。”
“你知道我的脾气,我想留下来,又何必赶我走?”而且,她无力的模样不容易惹他生气。
“以后还要讨公道,不想欠你情。”
文莞气弱游丝,可她的答案真令他啼笑皆非。他微笑,眼底净是温柔。
她头昏脑胀,所以断定自己看错了,他肯定是在耻笑她,笑她欠了一屁股人情,却死鸭子嘴硬。
“你与品轩常在一起?”他压抑在心中蠢蠢欲动的醋意。
她闭上眼,有气无力:“时光漫漫,不知做什么好。”爷爷爱钓鱼,她偏没耐性坐在晃荡的船上等鱼上钩;奶奶擅腌菜,她去会帮倒忙,不找些事做会闷坏身子。
“身子好转后想做什么就去做,我不会拦你。”别让他俩有机会接近便好。
文莞随口问问:“甚至帮叶姐制衣?”她等着他一贯的否定。
“喜欢的话,随你。”
她奋力打开眼,撑起肩膀。这人长得像殷品尧,可又不是殷品尧。“你是谁?何方妖魔幻化人形竟来戏弄?”
”每天向我问候请安,你忘了?”
“你不是他。”
他轻叹口气:“睡吧,我真怕你胡言乱语。”
文莞疲倦地合眼,喃喃自语:“一定是假的,殷品尧不会对我这么好,绝不……”
***
文莞开心地往云绸布坊去,叶韶也张开双手欢迎她归队。叶韶高兴得两眼发亮,完全忘了殷品尧无情无义的刻薄嘴脸,她一点也不在乎那些短少的收入,反而歌颂起他的宏量气度。
叶韶备了满满一桌佳肴款待,文莞像有好几日没吃没喝般的饥饿,光闻到飘香味肚子便咕噜响……
文莞张眼,这才认清自己还躺在病榻上,但方才梦中的香味怎么那样逼真?
是真的,那混着蔬菜的鲜鱼味……
“文莞,吃碗鲜鱼粥。”
她难以置信,任由殷品尧搀起她虚弱无力的身子。不该他亲自来,府里请了许多僮仆,那些姐妹们呢?
他对着惊诧而安静的她说:“我欣赏你这时候的温柔。”
靠着他肩膀的头抬起来,定定看住他后下结论:“本来有些怀疑,想不到真是你,原来你真是殷品尧。”
没来由,他的目光暗下来。“你希望是品轩?”
她全身摊软。“不,谁都可能体贴关怀,你是我最难猜到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