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太后。”他拒绝,以比朱慈媛更冷的眼神望向她,“我的伤不要紧。”
太后看在眼里,知道他是身心俱伤,十分不忍。“多尔博,还是先传御医来看你的伤吧!”
“不用了,只是一点小伤卜会痊愈的。”
他这么说着,眼睛始终没有离开朱慈媛的脸。锐利的、阴郁的、哀伤的光芒在眼中交错。
朱慈媛心中志忍,挂念着他的伤,却因为莫名的自尊作祟,硬是逼自己面无表情。
太后心如明镜,怎会看不出?但见两人分明有情,只是心性高傲,不肯互相屈服,只好先让多尔博退下,让两人都冷静下来。
“多尔博,你先跪安吧!你与昭仁公主的事,以后再慢慢商议。”
“谢太后!”他僵硬地道:“但请太后毋需再费心,既然昭仁公主执意削发,那就成全她吧!反正我当初只是可怜她国破家亡,好心收留她罢了。”
她心如针扎,很快地回嘴:“我不需要你来同情厂
“喔,是吗?”
“都给我住嘴!”
孝庄一声令下,平息了两人的战争。
她很快地扫了两人一眼,目光若刀。,b里暗自盘算,都是年轻气盛,都是身分显贵,谁肯让谁?但一段互有情意的好姻缘,难道要就此错过?
她微微叹了一口气:
“看来你们两个互相都不喜欢彼此,那么多尔博你就没有理由再拒婚,我会传旨给你阿玛,择期迎亲。至于昭仁公主……”她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再继续道:“据我所知,你原是订了亲的,对吗?”
“是!”
“嗯……”她沉吟,又道:“为了不让天下百姓说我们逼你无法容身,我不能让你人空门。我会贴出告示,帮你寻找驸马,找着了,便附上丰厚的嫁妆,把你嫁出去。在这之前,准许你到云石庵暂住,我会找个嬷嬷伺候你。”
这样的决定批下,两人不由自主地一震,同时看向对方,目光互相纠缠,爱恨难分。
多尔博先扭过头去。“但凭太后作主。”
朱慈媛心下一凉,也倔强地回答:“我也但凭太后作主。”
######################################## 元宵节。
紫禁城外的百姓们忙着搓汤圆,筹措着迎接新政权统治的第一个元宵节。
一连串的鞭炮声响,振奋了沉寂已久的民心,也驱散因战争而萧索的气氛,人人引颈眺望。
阵势浩大、令人眼花撩乱的队伍,自午门右边的门穿出,浩浩荡荡地绕着护城河而行。
红色的队伍与街道上白色的细雪形成强烈的对比。
那是摄政王多尔衮娶媳妇的队伍,无论在气势上、排场上,都不同凡响。
娶的是蒙古格格,当初便跟着皇帝人京的,如今队伍是将她由宫中迎娶出来,接到摄政王日夜赶工建好的府邸。
—府邸仍在继续扩建装修中,但华美的气象,已经让北京城里的百姓们看得咋舌了。
百姓们分挤在宽长的街道两侧,分沽着荣华富贯的喜气。
锣鼓声漫天响起,哨呐音悠扬,百姓露出许久未见的笑容,管他是汉人、满人,还是蒙古人,能亲眼目睹王室宗亲富丽堂皇的婚礼,总是一件让人喜上眉稍的事。
只是人群中有一个人,听着喜乐声,却摧肝断肠。
那人即是朱慈嫒。
没有人注意到她悲切的目光,咬牙忍住痛苦的神情。
人群中起了一阵骚动,瞬间的推挤形成一道小波浪,娇弱的她很快被挤出人群,跟踞地跌至贴满告示的墙壁边,抬眼,不觉鼻酸。
朝廷安抚人心的告示贴满墙壁,轻瑶薄役、减免赋饷,为巩固政权,各项拢络民心的措施纷纷出笼,其中有一张,正是寻找昭仁公主驸马的告示。
有一天,她也会乘着红色大轿自午门出来,嫁给一个始终令她厌恶的男人。
驸马,她是见过的。身型瘦削,看来没什么骨气的一个人。有一回,在保和殿的宴会上,两双眼对上了,他竟吓得连酒杯都捧不稳,这样一个怯懦的人,如何能当她的丈夫?
她自己心底早有人选;要有果敢的眼、警敏的性格、强健的手臂、有力的双脚,要能驯服她,让她心甘情愿屈服。
这个人,不正是多尔博吗?
朱慈媛眼神骤暗。记得也是这样一个细雪纷飞的日子,他威武深沉地出现在自己面前,用倨傲、深具爆发力的眼神征服了她。那时的自己,骄奢尊贵,身分不同凡响,总觉日子平凡到贫乏,无聊至极。
他的出现,像一道光芒,猛然射人她的生活中,带给她前所未有的激荡,却不知道原来那便是喜欢。
后来为什么会针锋相对?
仔细回想,原来一开始是她笨拙地想要让他屈服,后来落在他手里,他也企图以威严征服她,到头来。,两败俱伤。
随着新郎倌的接近,人群间推挤的波浪更为急遽,人人疯狂、几近着迷地望着黑色骏马上丰神俊朗、仪表出众的多尔博。
他依旧英俊得让人心痛,雪白的将袍披着红色喜带,浑然天成的慑人气势,让人不敢直接目视。
他傲然注视前方,无视于因他而起的骚动,旁若无人地婆则缓缓行进。
突伏,一个念头牵动,他转头望向卑微的一角,那儿亭亭站立着他朝思暮想的人儿。
两双眼睛互锁,周遭喧攘的人声仿佛消了音般,深深地注视着彼此,不无遗憾地对视。
她心底震颤、血液凝结,不确定他是否真的看到自己,或者只是一个不经意的凝视? 她神色一凛,忽然觉得愤怒异常,为什么他一直要她屈服,却从来不说喜欢她?
今天的局面不是她的错,不是她的错……是他造成的!
哀伤的眼神骤敛,她骄傲地紧抿嘴唇,死不认错!
人群簇拥着他向前行进,他若有所思地再看——眼,终于转过身去。
见他转过身去,朱慈媛但觉浑身力气被瞬间抽干。这一转身,将是永永远远的分离。她握住拳头,抵住自己苍白的唇,泪水泛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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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石庵早不是旧日光景。
战争一来,流民四窜,能抢能搬的,全都给带走了。
云松师太早巳不知去向,人海茫茫,生死未知。
谁还记得她?那个威风八面,策马直穿午门的昭仁公主。
呼风唤雨的日子一去不复返,连终身大事都身不由己。
观音圣像经过修整,昔日风貌已恢复,她曾对着她抱怨父皇挑选的驸马不合她的心意。
她还记得云松师太那时在一旁殷切地劝告——
要知福惜福,放下身段,怜取眼前人。
像一记沉重的钵响,敲人心中,当时根本不在意的话,现在却有深刻的领悟。
她是否一直被无谓的自尊蒙蔽心智?她是否应该把握什么而没有把握?
云松师太曾沉痛地直指她太过骄纵,眼高于顶,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然而她却不以为意地扬眉。在那样的环境下长成,受尽百般宠爱,不骄纵,行吗?
放下身段?她笑,凄凉的笑了。为什么放下身段的人不是多尔博?
她奔跑上山,直朝熟悉的地方而去。她曾在这儿射了他一箭,他面不改色、从容不迫的气度,直震她内心深处,原以为不会再见到他的,谁知道他没死,却在她最绝望的时候出现,挽救了她应该结束的生命,注定了后来理不清的感情纠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