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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晚?”关浩不禁有些愕然。“都已经掌灯了,更何况我在此既无居所,无法摆设家宴,若要客栈临时整治大菜,又嫌简陋,不行,今晚委实不行。”

  “这有什么困难?咱们杭州素有‘人间天堂’的雅号,只要关浩兄有心,在短短的时间内摆出一桌酒菜来,何难之有?昔日两江总督之子,今时军机大臣之弟,只要一声令下,别说是一桌酒菜了,我看就是十桌的山珍海味,他们也是会立刻照办上来的。”

  关浩在心中暗叫一声苦,不论是昔年父亲,或今日兄长,最怕的便是这种仗势欺人的心态,跟随曾国藩打败太平天国出身的父亲,一生更是服膺他“花未全开月未圆”的惜福之道,保泰之法,并要子子孙孙都谨记在心,长兄尚且一心维守了,自己哪里还有违反的道理?

  “就我们四个人,何必要十桌的山珍海味?”幸好另一位老友已替他解了围。“我看就到我们平时常去的‘暗影楼’或‘浮香阁’好了。”

  关浩心情一松,竟没有注意到那三人暗暗交换的奇诡眼神,只道:“我主随客便,就看三位兄台意欲何往了。”

  他们三人一听,立即眉飞色舞的说:“那好,就挑浮香阁好了,听说最近又添了几项‘新味’,当真是菜色诱人。”

  “关兄尝多了北方的油腻,过两日又要回到东瀛日本去继续未完成的学业,日子恐怕难免清苦寂寞,的确需要以西湖畔的婉约慰之。”

  “闲话少说,咱们这就启程吧,免得‘莱色’保了,那就不好入口啰。”

  关浩听他们一来一往,说的眉飞色舞,不禁更加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但想到只要今晚宴过,自己就可以卸下一份人情,便苦笑着颔首,随着他们三人登上马车,往西湖畔奔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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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浩扶着微微发麻的头坐起,一时之间,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身下软垫舒适,鼻前有暗香浮动……

  对了!这是浮香阁,起先他就觉得这餐馆的名字取的奇怪,莫非是有什么别致的菜式,才取名为浮香?等到下车一看,顿明其义后,想抽身便已经来不及了。

  这浮香阁,原来是一间青楼?

  四个大男人,竟召来八位姑娘做陪,其实关浩也并非什么“酸懦”,人到二十来岁,加上家世背景雄厚,他又长得玉树临风,逢场作戏的场合,他并非没有碰过,偶尔也率性通宵达旦的狂欢,不过他向来讲究寻欢的心情与时机,这里的姑娘个个如软玉温香,身段玲田小巧,脸蛋姣好滑腻,只可惜关浩抹不去被设计而来的不悦,于是便少了纵怀的兴趣,却又不好就此拂袖而去,索性一杯接一杯的喝起闷酒来。

  他的酒量本来不错,今晚却醉得人事不知,半真半假的由得那三位朋友扶他进房休息,大概是因为代兄祭祖,又面对亡父之坟,心绪难免起伏,今晨又因参加射柳大会,耗损了大量的体力,加上不耐这样的酒宴,所以才会失控纵饮过量。

  然则这是何处呢?理应不是他暂住的客栈湘房,亦不像是哪位朋友的居处,那么——?

  “公子醒了?”

  自左前方传来一个轻悄的声音,使得关浩乍然停止了起身的动作,兀自坐在床沿问道:“我身在何处?”

  “在浮香阁的‘幽梦斋’中。”

  “幽梦斋?”好一个雅致的名字。“那姑娘是……”

  “我……,”她迟疑了片刻,才用更加低不可闻的声音说:“我叫雨荷。”

  “雨荷,”关浩明知这绝非她的真名,仍赞道:“西湖夏荷,田田离离,点点如画,映着天光水色,便是一景。”

  “只怕夏雨急速,荷叶柔弱,无力承载,荷姿再无法向世人展其青翠碧绿。”

  “说的是你?”

  她停顿了一下,忽然改变了话题,轻挪过来,递上一杯热茶说:“公子宿醉,现在醒来,想必口干舌燥兼头昏沉重,不先喝一杯热茶,解解酒。”

  关浩不表反对,接过热茶时,轻触到了她的指尖,怎么如此冰冷呢?却还来不及开口相询,她已经缩了回去;等他喝尽香茗后,她已经又伸手递上湿热的毛巾,并想把杯子接回去。

  “杯子待会儿再收无妨,”此情此景,关浩倒也起了旖旎之心,忍不住便想逗她道:“你先帮我擦一下脸。”

  黑暗之中,那女子仿佛退缩了几步,但她马上就走向前来,以柔软的双手执巾,轻轻帮他拭起脸来。

  关浩感觉得到她的轻颤,也闻得到她身上那股淡淡的清香,心想。这青楼女子恁地撩人,或许早已“阅人”无数,偏仍装得出这羞涩模样,份外惹人疼惜,自己倒要看她能装到几时。

  “点灯吧。”他低吟。

  雨荷的声音竟更加不稳起来。“雨荷……来此,本就为了伺候公子,万般千样,但随公子,就只求公子怜我面薄,免去‘相见’之窘。”

  “我就不信你接客至今,都不曾让人一睹芳容,莫非这是你浮香阁待客之道?”

  “公子——。”

  关浩揣测此时必已过午夜三点,他其实无心要这女子“伺候”他,但她现今这一番话却偏偏挑起了他的惊执,倒非要见她一面不可,因此便沉声喝道:“我叫你点灯!”

  雨荷无奈,只得退至桌旁,拿起洋火,划了几下,但因双手抖得厉害,都只徒见火花,就在关浩想起身帮忙时,她却突然将洋火一扔,转身朝他跪倒。

  “雨荷!”

  “公子,”她强忍住泪水哽咽道;“雨荷三天前才至浮香阁,昨夜……昨晚是‘开苞’夜,公子醉倒,雨荷在旁守了一夜,茶冷了重泡,毛巾冷了再换热水,如此重复多次,一夜未曾合眼,我方才已经说过,万般千样,但随公子,只求公子免了面见之礼。’说到后来。她已忍不住声泪俱下。

  她竟然还是个青倌人,关浩连忙起身抢了几步,扶起她来问道:“你才来三天?缘何卖身青楼?”

  她任由关浩扶着,一时之间竟收不住泪水,皆因这三天来万般愁绪,让她如同石磨碾心般悲苦,既惊且怕,又差又辱,偏又无力也无法挣出这个泥淖。

  “嘘,”关浩拥她入怀,讶异于她的纤细。“没事了,都怨我孟浪唐突,我不知道……唉!只怪我平日放荡不羁惯了,昨夜又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设计来此,或许我是将这一切的不如意全怪到你的头上,你愿意原谅我吗?”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她讲这么多,只是直觉她说的都是实话,因此急急就想安抚住她。

  “公子,”她仰起头来,飞快的捂住他的双唇道:“是我不好,既已卖身青楼,就该认命,怎可惹得客人不悦,”她的手滑到他的手上,并颤抖着将之拉向襟前。“公子……。”

  有那么一刹那,关浩确有心旌动摇之惑,她那股怯生生的气息。迥然不似一般青楼女子的老练,但也因为如此,关浩的心思又随即澄清,马上轻扣住她的肩膀道。“来,你先坐下,我想跟你聊一聊。”

  “公子?”雨荷的声音中有着不敢置信的兴奋,也有着一丝的惶恐。“我……做错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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