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打这个号码的,只有一个人。
史觉笙拿起话筒,静待对方出声——
「是我。」电话中那熟悉低沈的嗓音代表他的判断无误。
「事情进行得如何?」
「透过海外散户集股,已经快收到百分之二十。」
「很好。」史觉笙满意地一笑。「天鸿有什么动静是我需要知道的?」
「股权打散,内部无法察觉,你放心。倒是老狐狸对蓝天站稳市场不太高兴,他私下正在进行某些我目前也探不出来的计划,你要小心。」
「计划?」史觉笙想起他的「生父」,流露出一丝残酷的笑意。
外人以为他是靳洪华的私生子.也只知两人向来不和,却无法知悉这对父子不只是表面上不和而已,他们根本是互相忌惮,宛若仇敌。
靳洪华年轻时,原来只是天鸿集田一个中阶主管。他相貌堂堂,能言善道,对女人无往不利。为保这份优势,他隐瞒他已有妻室并且育有一子的事实。
他的妻子史玉婷长相甜美,是温柔从顺的女人。大学时她就与靳洪华同居,后来胡里胡涂地怀孕了,于是两人便草草公证结婚,也没办个盛大的婚宴。她被靳洪华说动,心想只要丈夫事业顺利,不公布已婚身份也没有什么关系,怎么也没想到,这年头还会有「陈世美再世」——
这时,天鸿集团的董事长干金刚从大学毕业,进入父亲的公司实习。靳洪华表面不动声色,私底下则不择手段的接近她。这位向来心高气傲的娇娇女初入职场,不免有些生疏狼狈,突然身旁有一个英俊温和的单身汉处处照应着她,很快的,她就被靳洪华的柔情打动,陷人情网。
结果如何不难想象,靳洪华用尽办法将旧有的这段关系撇得干干净净,抛妻弃子,如愿娶了少奋斗二十年的公主殿下。
没几年,被靳洪华遗弃在外的「元配」史玉婷劳累瘁死,而心性善良的「靳夫人」得知先生在外面有私生子,便找人把这个孩子带回来。
他,史觉笙,就是这个私生子。
说来好笑,照理说这个私生子纔是嫡长子,不过他不在乎,甚至严厉抗拒认祖归宗从父姓.因为他永远不会忘记靳洪华是怎么对待他母子俩——清秀瘦弱的母亲没有一技之长,她在工厂的工作无法负担养儿开销,于是她只能以女人的天赋赚取一点生活费……
他的母亲,就这杆将他养育到大,待他稍微知事时就一病不起,香消玉殒。
靳洪华是标准真小人,他自私得心安理得,也从来没有想要改变他在史觉笙心目中的形象。他们共处一室,一日不见得说上三句话,一年见不到几次面。
在靳家,史觉笙很早就看尽人情冷暖。他从小沉默寡言,与同父异母的弟弟靳觉岚也不亲。靳洪华对史觉笙也没什么感情,他独宠靳觉岚,送靳觉岚出外念书,用尽心力栽培这个孩子。反观对史觉笙,他只提供钱财,其它一概冷漠相待;真要比起来,靳夫人对史觉笙还好一些。
照这样推断,史觉笙应该是非常不屑这个生父,所以也不屑靳洪华的施予?
错了!史觉笙拿靳洪华的钱,也拿得心安理得,还暗地存了不少。十八岁时,他户头里的存款就能支持他搬出靳家独立,自给自足完成硕士学位,在社会上闯出一片天。
靳洪华原本并不在乎史觉笙独立——不必看到史觉笙,对他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看到史觉笙,就像看见史玉婷哀怨的神情,令人生厌。反正他已经有一个儿子,不愁无子送终。
可惜靳洪华打错了如意算盘。靳觉岚从美国回来不到一年,就车祸过世;隔年,靳夫人伤心过度,也离开人世。
现在的靳家,只剩靳洪华这个孤单老人,偶尔幻想着仅存的儿子——史觉笙会「良心发现」,回来对他孝顺奉承,然后他就会考虑把天鸿的事业施舍给他。
靳洪华坐拥大财团,绝对看不起史觉笙一手成立的出版社。那对一个大财主来说,就像在玩家家酒。靳觉岚过世后,靳洪华手段尽出,想威胁利诱史觉笙回到天鸿任他摆布,怎么想得到史觉笙骨头够硬,能力也超乎他想象的强悍,因此他始终不能如愿。
靳洪华已经习惯站在顶峰睥睨世人,然而金字塔顶端的那一点非常狭窄,如果他已经忘记站在那里必须时时刻刻战战兢兢,有人很乐意对他当头棒喝。
「如果有消息,我会再通知你。」
史觉笙默然不语,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苍白的脸蛋,那挂着泪水的影像萦绕在脑海中……他紧紧握住双拳,恨痛自己体内流着那个男人肮脏的血液。
「还有事?」他奇怪对方还没有挂断。
电话那头的男人笑得促狭。「有一件事挺有趣的,不晓得你有没有兴趣知道?」
「女人的事不必告诉我。」对于这家伙广结善缘的功夫,史觉笙是领教够了。
「兔子不吃窝边草。果然有原则。」
「窝边草?」史觉笙立即知道他所指为何;
「今晚一群号称文化界的黄金单身汉要去夜店打猎,你想不想凑凑热闹?」
「你跟他们赌了多少我会去?」
电话那头传来爽朗的笑声,「不多。为了见识你身边的那株窝边草,值回票价了。这件事我也帮你探到了,就算是给找一点回馈吧。」
史觉笙手指敲着桌面,脑中敲出结论。
「给我时间地点。」
董玉卿倔傲的表情持续牵动他的思绪。
他与靳洪华之间的情况如箭在弦上,他知道在这个紧要关头不能分心,必须专注应付靳洪华;然而萤工卿一再失常的举动,让他无法不去关注。
夜店……他自那儿绝迹已久,没想到会再踏人。
但是,今晚他不是漫尤日的,他要去见识那位百变佳人的另一个面目——
第五章
晚上六点半,董玉卿到公司附近的自助餐随便吃了一点东西,打电话回家说要加班。
她回到办公室时,同事都走得差不多了,她开灯找到自己的座位让一切就绪,偌大的空间安静得连空调声都能听得清楚。
她从来不让自己独处。她将自己置身在五花八门的世界里,因为孤独会让她不由自主地思考,回忆起某些事情,
她厌恶失控.而想要控制思绪,就是找东西填满它——她把注意力集中在桌上那迭今天才被史觉笙驳回的企划案。
就像能够透析她的思维,这份不尽心完成的企划案被史觉笙一眼看穿。下午他唤她进办公室,明确地告诉她行不通,她也就毫无反抗地收下了。
他并不是随便翻看而已,她翻开第一页,就看到他亲笔留下的字句提出不合理之处,其后每一页都是如此。
这样的合作模式是多年培养出来的默契。很久以前他们就明白,面对面沟通不适用在他们身上。
他犀利的言词轻易就能引爆她的脾气,而这样的事一旦发生,整个办公室都会笼罩在可怕的低气压中,井会吓得访客噤若寒蝉。
他对旁人总能够风度翩翩,她也是优雅从容;但记忆中,他们没有好言相向过,他们总是针锋相对,至死方休。
把企划案修完,已经将近八点。她把文件锁进办公桌,拿起化妆包,走进无人的会客室,就着落地长镜补妆。
她将绾起的长发放下,解开遮掩她丰满胸部的丝质领巾,脱下薄外套,白天的OL套装转身一变为低胸、性感,却完全不走光的黑色细肩带洋装。她在腰间系上特殊造型的流苏腰带,换上她放在办公桌底下备用的真皮长靴,标准PUB装扮已经准备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