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么受欢迎,个个姐姐都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不舍她出嫁到洛阳,说她年纪还这么小,根本不会照顾自己,远嫁到洛阳,要是被人欺负了,谁来替她做主?言下之意,每个姐姐都愿意代她嫁到洛阳“受苦受难”。
害得她受宠若惊。
不是她不相信姐妹情深,只是平常她生病有难时,也只有君儿面面俱到地送些药来,或替她主持些正义,她真怀疑自己是孤苦怜仃,茕茕独立的一个人。
姐姐的关心只是第一波,接下来是一些她从未听过的叔叔伯伯、婶婶姑姑、世叔世伯一批接一批送来的贺礼,和她亲热地不得了,有的说她出生时,她刚好在场;有的说,抱过小时候的她;有的说,从小就知道她命中富贵无尽,是人中之凤。
她对他们却一点印象也没有,光看那些送来的礼单名册,就犯起了头疼,索性不理。
不过是三天的时间,她的小馆有一半空间堆满了贺礼,平常门可罗雀,现在却刻刻热闹如市,不得安宁。
她只好佯病闭门,谢绝会客,却发现服侍她的下人,莫名地多了起来。
她一点也不高兴,知道他们看重的是上官翱的妻子而不是她凌柳儿,人情冷暖,她看得淡薄。
“柳儿妹妹!”君儿神色仓皇地跑了进来。把下人全唤了出去,反手把扣上了门。
“君儿姐姐!”她从床上一跃而起,每天赖在床上装病,她不闷才怪。
“你不是病了吗?”君儿诧异地端详她。
她难为情地嗫嗫道:“觉得好多了,请坐,君儿姐姐!”
“柳儿妹妹,我要要紧事要告诉你。”君儿一脸凝重,神色哀凄。
“发生了什么事?”
“我……”君儿不住地搓手,看起来很不安,在迎上柳儿的疑问眼神后,才决心豁出去地说:“宝儿要派人杀你!”
“什么?”柳儿瞪大了一双眼,跌回床上。
“我也知道你很难相信,可是,要不是我亲耳偷听到,我也不敢相信!”君儿流露出十分痛苦的神情。
“她为什么要杀我?”她们不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吗?
“她嫉恨你能嫁给上官翱,都怪爹,爹太过宠她!”君儿直摇头说:“我听她已买好杀手,就在今晚三更……”
柳儿被吓得全身发僵,整个人茫茫然的,一股寒意从背脊处冒出。
“柳儿妹妹,你快逃吧!”君儿轻摇如大梦初醒的她。
“不,我要去找爹!”
至少,他是她的爹,不会坐任她的死活不管,她站起战粟不止的身子。
“不行!”君儿急切地拦下她。
“为什么?我一定得去找爹!”她已经失去理智,一心想找到父亲。
“柳儿妹妹,说不定这件事是爹默许的!”君儿说出来后,后悔地掩住唇。
“什么?”柳儿只觉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
是爹默许的?她近乎撑不往自己的身子。
“柳儿妹妹,到了你生死攸关的地步,恕我直话直说,你有没有发觉爹向来待你冷漠疏忽?“
柳儿默默地点头,眼眶有泪。
“那是因为爹怀疑你的母亲不贞,以为你不是他的新生女儿?“
“怎么可能?”
她的母亲爱惨她的父亲,一个老妈子唉声叹气地告诉她,说她母亲命苦,不该爱上没有心的老爷。
老爷的心给了一个叫柯诗音的女人,她妈妈就因为有一对像她的眉毛,才会被纳为妾。
从那时,柳儿就暗暗发誓,绝不做妾,甚至不要男人。
“一定是有人从中挑拔!”君儿飞快地说:“爹说不定打算让宝儿代替你出嫁上官家?”
“所以,他默许宝儿买人杀我?”她悲愤地嚷着。
现在不是哭泣的时候,但她不管,连自己的父亲都想杀她,她活着情何以堪。
“柳儿妹妹,快逃!”
“逃去哪?”她举目无亲,寸步难行。
“我在杭州有个亲戚,等过阵子情况好转了,我替你澄清一切,你再回来!”
“这?”她还是想去见默许杀她的父亲。
“柳儿妹妹,难道你不要命了?”君儿情急地催促着:“用过晚膳后,你就溜来我房里,我帮你改换男装,助你逃出凌家。”
“君儿姐姐,我……”她还是无法相信君儿带来的惊人消息。
“迟了就来不及了!”君儿握住她冰冷的双手。
“嗯,谢谢你,君儿姐姐!”柳儿吸吸鼻子,点了点头。
“傻瓜,这是我亲戚的住址,他们会好好照顾你的,记住,晚膳前别出房门,不要打草惊蛇!”君儿仔细嘱咐。
“嗯!”
用完膳后,柳儿溜出房间去找君儿时,不巧和宝儿在回廊上打照面,吓得她脸色倏地苍白,快步奔走。
“小姐,柳儿小姐好像很怕你的样子。”
“她本来就是个怪人!”宝儿没好气地笑说:“正好和上官翱那个没眼光的家伙相配!”
※ ※ ※
“爷,你不闷吗?”江邦闷闷地说。
上官翱却一派优闲地坐在树下,背倚着树,脸上盖顶遮阳的斗笠,脚旁垂了根钓竿。
自从三天前,他们离开凌家以后,上官翱就拨了一半人马先回洛阳报讯,放了另一半人马去逛太原城区,约定四天后,在柳林和他及江邦会合,南下杭州,洽谈一笔大买卖!
“你为什么非住在这片柳林不可?”江邦好奇地问:“你在等人吗?”
“江邦,你最好闭嘴,否则,你钓鱼的时候可能要持续到明天中午!”
上官翱向他摆出一张不想说话的脸,偏偏江邦不识好歹,扯个不停,所以被罚以双手平举的姿势钓鱼一刻钟。
“爷,鱼为什么不上钓?”江邦问着。
“因为你的话太多,把它们全吓跑了!”上官翱取下斗笠,不怀好意地瞟了他一眼。
“等她愿意上钩也太难了!”江邦一语双关地说。
“要不就完全拥有,要不就一无所有。”上官翱站起身子,把斗笠戴至江邦的头上,伸了个懒腰。
他是个优雅从容的男人,什么时候都能显现这种气质,双瞳永远黑亮地慑人。
“爷若不想强人所难……”江邦笑叹口气说:“那就得等待奇迹!”
要她改变心意,需要用到奇迹吗?上官翱落寞地笑笑,他明天一定得走,杭州的事,耽搁不得。
他又优闲地坐了下来,从江邦头上取回斗笠:“你就是不肯相信我想当个渔夫?”
“爷,我不敢怀疑你!”江邦狡黠一笑:“只怕渔翁之意不在鱼?”
“错了,我现在非要你钓到鱼不可,否则,你就到一里外的狩猎场捉只野味回来!”上官翱不怒反笑地下了个命令。
天快黑时,江邦一无所获,只好“冒死”骑上跃月,去捕些野味,他的箭术绝对比马术强。
半晌后,这次江邦下马之俐落倒是令人吃惊,手上还抱着只大猎物。
“江邦,你猎到什么?”
“放我下来!”有一个稍嫌细小的“男”声响起。
“一个傻瓜!”江邦藉着上官翱升起的火光,把怀中人安全地放下来;“爷,你想先吃手还是脚?”
“我不好吃!”她立刻着急地说。
稚嫩地声音和语气把上官翱和江邦逗得发笑。
“爷,他被陷阱给困住,夹伤了足踝,他也硬气,竟不喊痛,害我差点拔箭射他,以为是只大野味!”
“好孩子!”上官翱赞许地蹲下身拍拍他的头,发现他瘦弱地很,迳盯着自己瞧。
他是个很俊俏的男孩子,约莫十五、六岁,五官粉雕玉琢的,脸上虽有淤泥,没有弄脏的地方却白皙细腻,一双眼睁得大大的,看着上官翱的神情像是没见过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