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康夫人和先前的慈蔼判若两人;她拿把剪刀,板着脸剪掉阿瞳的三张信用卡,动作利落且毫不犹豫。
“你干什么?”阿瞳急忙跳下床,冲至她面前。“这是信用卡呀!你知道你在干什么?”难道她疯了不成?
但她对阿瞳的大吼大叫全没感觉,一派镇定。
她将剪坏的信用卡往地上一扔,拍拍手、顺顺发,这才说:“袁芯瞳,你刚才签的是遗产弃权证明文件。”
阿瞳以为她听错了。“你开玩笑?那不是笔录吗?”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她的心头。
康夫人放声大笑,得意极了。
“我看你爸一定后悔没逼你读好英文;根本没什么警察笔录。”她神情阴冷,怨恨地道。“我根本不认定你是康家的人。二十年前如此,现在更是如此,我一看见你就觉得恶心、肮脏,你不过是康兆立在外偷生的杂种,你不配分得任何一笔康家的产业!”光看她眼底迸出的忿恨,即知她等报这个仇等了太多年了。
康兆立这些年对她的忽略、对她的冷落,她全惦着,全记在袁氏母女头上。
女人的嫉妒可以淹没所有的理智,可以历久不衰,越久越激烈。那勾引她丈夫的贱人死了,这笔帐自然要算到她女儿身上。
“你发神经啊!没钱没卡你要我怎么生活?”
“那就是你的问题喽!”
阿瞳又急又气。“你不能这样!我爸——”
“你爸已经死了——”她残酷地指着地上的行李。“这里不留你,拿了行李滚吧!”
阿瞳恐惧而无助。“我不懂英文,也没认识的人,你要我去哪?”她的愤怒已被恐惧取代,她知道外头寒冷而危险,一旦走出这里,没钱没交通工具根本无地方可去。
阿瞳不知道她的慌张害怕,看在康夫人眼底更是得意。
“你至少送我到机场吧!让我回台湾。”
“哈!还好你提醒,我差点忘了。”她又重新翻出阿瞳的皮包搜出那张机票,狠心地剪掉。“这可是我出钱买的。”她不客气地道。
阿瞳眼睁睁地见她剪断了她最后一道希望。愤怒和怨恨烧上她的眼,她气得狠狠瞪向她,却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康夫人无惧她充满敌意的目光,嫌恶地睥睨道:“怎么?你想赖着不走?”
阿瞳抢过她手中的大衣,拎起笨重的行李,带着残存的自尊,在康夫人嘲弄的目光下,走出康氏大楼,走进飘雪结冰的街道,走进一个她未知而危险的世界。
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竟会有这么一天!
她,袁芯瞳,分明是被人捧、被人疼的千金小姐呀!怎会流落街头?
这一定是场噩梦。阿瞳不敢相信——
多年的骄宠,沦落竟只在一天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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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母受不住儿子的频频央求,于是拨通了越洋电话至康家,想问问阿瞳可好?毕竟阿瞳抵美已经四天,却未给唐家一通报平安的电话,唐家的人难免有点担心。
唐母一听是康夫人,即客客气气地说:“康夫人您好,我们很想念阿瞳,可以请她听电话吗?”唐母轻声问着,而浩群则守在电话一旁。
康夫人冷淡而生疏地说:“阿瞳去逛街了,她好喜欢纽约。”
“这样啊……”看来阿瞳是乐得在那当“万金”大小姐了,唐母酸酸地想,毕竟唐家不及康家富裕。
康夫人接着又道:“唐家这些年替我们照顾阿瞳,实在辛苦了。”
“哪里、哪里,”一受夸奖,唐母乐得咧嘴。“阿瞳是个好孩子呢!”
“现在阿瞳成年了,我打算让她长住美国,不必再麻烦你了。”
唐母愣住。“她不回台湾了吗?”
“是呀,美国新鲜好玩嘛!她又是康氏大小姐,天天给人伺候得不想回台湾了,我也就继续留下她了。”
唐母既不舍又不想老巴着康氏,只有感谓地叹口气道:“那么,她什么时候才回来?”
“再说吧!等她想回去时自然会给你电话。”
“呃,好吧!打扰了。麻烦阿瞳回来转告她一声,我们打电话来,大家都好想她。”
“好。”康夫人略微不耐地挂上电话。
唐浩群一见母亲收线,急忙问道:“怎么?阿瞳不回来吗?”
“八成是玩疯了!”唐母摇摇头。“这丫头就是贪玩,前些天才哭个半死,今天就出门逛到舍不得回家。”唐母有点失望。“毕竟不是亲生的,感情淡的快。”
“不可能!”浩群不信。“阿瞳再怎样贪玩,也不可能玩到不回台湾的地步,她在这住了十几年,怎么可能割舍得掉?”
“怎么不可能?”唐母不满地说。“康氏有得是金屋银屋,她现在身价可不凡了,哪还记得我们?”
唐母这人啥都好,就是虚荣点、爱比较。而且头脑单纯得可以,完全不知康夫人只是诓她的。
唐浩群却比她了解阿瞳。“我不信!明天我再打给她。”
“我可警告你,别拿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阿瞳若想回来就会回来,她不回来,难道还要我们去求她吗?反正,她觉得快乐就好,我们也不能干涉什么。”
唐浩群还是觉得奇怪。并且,非常非常的失望,明明说好星期天就回来的。
他已经在期待了,等阿瞳回家再恢复吵吵闹闹的日子,怎么突然就变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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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纽约开始飘雪,处处张灯结彩迎接即来临的圣诞节。
从前阿瞳每年圣诞都有收不完的卡片,那时父亲也会回台湾陪她。从前十二月是她最快乐的季节。
父亲似她头顶上的一片天;人人冲着康兆立来访;一边谈生意,一边忙着讨好康兆立,当然也不忘拚命送礼物给阿瞳、讨她开心,因为谁都知道,只要阿瞳一笑,康兆立即刻乐弯眉;他一乐弯眉,啥都好谈了。
芯瞳每到十二月,要什么有什么,想什么就得什么。除了爱和她拌嘴的唐浩群外,谁都让她、疼着她。
此刻,被放逐街头的她才惊觉,那叫做“幸福”。
阿瞳已经足足一天未进食了。
她拚命地走、拚命地想该何去何从?
她知道最要紧的是先联络上唐家。否则,她可能撑不住多久即会跟街边潦倒的游民同样的下场。
可是她手握着好不容易买到的电话卡,却不知道如何拨回台湾。
气温更低了。她冻得双颊绯红、鼻水直流,一度以为她的耳鼻就要掉下来了,身子抖得似片落叶。她的额头烧烫,嘴唇发黑,头沉重地想睡。可是凭着一股意志力,伫立在唐人街一家餐厅门外的电话亭旁,拿着电话卡,用蹩脚的英文,拜托前来打电话的陌生人替她拨电话回台湾。
连着几个洋人看她一身脏兮兮以为她是游民,挥手要她走开。直到遇到一名东方妇人——
那妇人很好心,替她拨完号码然后将话筒递给她。
阿瞳虚弱地拿着话筒、倚着墙。
她的眼睛又累又酸,头痛得似要爆了;全身仿佛要被狂风支解散开。可是她还是吃力地握住话筒。想到将听到唐浩群的声音,她满心激动狂跳——她有太多委屈要告诉他。
阿瞳冷得唇猛颤,意识逐渐模糊。
她想起唐浩群承诺过要一辈子保护她。
是的,只要找到唐浩群,什么难题都能化解了。
过了一会儿,唐浩群接起客厅猛响的电话。
“喂?”线路很吵。
阿瞳根本未听见他的声音。听筒里,他的声音太微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