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她放回地面,后退了两步喊着,“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喊罢返身大踏步走去。
他一连骂了自己好几天。晚上连觉都睡不好。他多少次下决心要去赔礼道歉,然后又觉得没这个必要。
最好的办法就是先回避她,他告诉自己。顺其自然地让事情逐渐化解,让她逐渐消气,然后再看。每当想到这里,他就感觉好了些。他像着了魔似的一连工作几小时不休息,但随后不知怎么搞的她又顽固地钻进他的脑子里,让他心烦意乱,坐立不安。
正在他感到万般无奈、无所适从的时候,他父亲打来电话传来好消息:他的祖父祖母老俩口要到华盛顿来转转。
有一顿轻松的家宴,与他所爱、所理解的人共度良宵也许会对他有好处。其实,他也可以北上去看望他们,与朱莉娅和卡勒姆还有小特拉维斯在一起呆几天,再拜访几个堂兄妹。
他可以随便在包里带上几件衣服,再带上画板和颜料,一路上想在哪儿画就在哪儿停下来画上几笔。这才是他的生活方式,他一面往父母家走,一面安慰自己。
这多简单、多随便,这才是他所需要的。
他最不需要的事就是让一个女人干扰他的工作。谁都知道像莱娜·德雷克那种女人是最最复杂的女人,正所谓高处不胜寒,他想着。一阵微风吹过,将已经凋谢的樱桃花吹得漫天飞舞。
路那边有一个穿着短裤、光着长腿、皮肤略黑的女人牵着一条用银色皮带拴着的油黑发亮的狗慢吞吞地走着。那狗欢快地叫着,女人冲着他一直微笑。他也一直在看着她,看见她都走过去了,还扭过头来向他笑。
于是他责骂自己为什么对此无动于衷,毫无兴趣。
有着温柔笑容的长腿女郎不一直是他心仪的类型吗?可他为什么偏要对那个从不愿把头发弄乱的、金发碧眼的冷面女人那么牵肠挂肚?
是该换换环境了,他对自己说。他要在波士顿和海尼斯港过上几周,和孩子们在一起玩玩,做几张画,以摆脱与一个女人荒唐的纠葛。
他拾阶而上走进过道。过道的两边长满了鲜红鲜红的凤仙花。一定是他母亲栽的,他知道她喜欢热烈的颜色。它给这座庄严的住宅添上了一点华丽的色彩。庄重与华丽,用这两个词形容他的父母恰如其分。想到此他不禁笑了。
陶艺艺术家与政治家。
他们走到一起结了婚,家和家庭意味着生活中的一部分。不,是全部,他沉吟了一下,这时从敞开的窗户传来祖父爽朗的笑声。
他没有敲门,而是径直走了进去。他闻到花香和柠檬的香味,听见从客厅传来的欢声笑语。他稍稍感到不安但很快又稳住了。
当他走进客厅时,只见莱娜正和丹尼尔并排坐着,俩人有说有笑。他毫无思想准备,突然怔住了。
“啊,你来了!”丹尼尔激动地站了起来,以九十高龄的人少有的速度走了过来。他的肩膀宽宽的,一头银发正好与胡子相配,眼睛高兴地闪着蓝光。
丹尼尔紧紧拥抱了他,一只大锤般的手在他的后背重重地击了一下。他高兴地注意到丹·坎贝尔还在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为他选中的女孩儿看。
“你来得正是时候。这些女人用茶水一个劲儿地灌我,可连傻瓜都知道我需要的是威士忌。小伙子当然更是要喝威士忌啦,谢尔比,我要和他喝几杯。”
“就一点儿,谢尔比,多了不行。”安娜·麦格雷戈平静的嗓音带有权威性。丹尼尔在一旁忿忿不平地抱怨说连孩子都能喝点儿时,安娜笑容满面地伸开双臂迎接丹·坎贝尔的光临。
“祖母。”他躬下腰在她的脸颊上吻了一下。如往常一样,他感觉到的既有温情,也有力量。他闭上眼睛,尽情地感受了一下。
莱娜把目光移向别处,以免这情景勾起她的不安。这热烈欢迎的拥抱充满了真诚的、无条件的亲情挚爱,如此深厚的亲情,不仅让人羡慕而且引得人也想得到这份感情。
她不想再看,也不想得到。
“你看上去有点疲劳。”安娜双手捧着他的脸,心疼地说。
“我最近一直在忙工作,”他又吻了她一下,然后故意避而不看莱娜。“迈拉婶婶,见到你真高兴。”
他吻她的时候,迈拉紧紧地抓牢他的手。“你不记得莱娜了吗?”
“记得,”他正视着她并仔细打量着,“你还好吗?”
“很好。”她的手在发抖,所以她把手一直交叉着放在膝盖上。
“陪莱娜坐一会儿,亲爱的。”迈拉站起来把他推到一把椅子上。“我要和丹尼尔谈谈……有关一桩投资的事。”她顺口编出了个理由。
“非常抱歉。”莱娜压低声音,尽量使脸上挂着微笑。“我不知道你在这里。迈拉婶婶求我带她来看你的祖父祖母。我们本来还打算在这儿吃晚饭,不过我可以找借口离开。”
“找什么借口?”他向后靠了靠,后悔在他坐下之前没有弄一杯威士忌。“这对我无所谓。”
这句话够伤人的。怎么叫无所谓?要知道她已经被痛苦地折磨了好几天了。“我不想因为我在场而使你们一家人扫兴。上一次我们不欢而散。”
“我已经没事了,”他挑战地扬起眉毛,“你也没事了吧?”
“当然,”她故作高傲地抬起下巴,“我只是以为既然你像个被激怒的孩子一样溜掉了,有我在场你一定会感到不舒服。”
“依我看,你倒像个吓破了胆的兔子跑掉了,”他冷笑地撇了撇嘴,“你不会让我不舒服的,莱娜。”
“快看他们,丹尼尔,”迈拉从嘴角挤出这句话。她和丹尼尔正装作看不见房间那头的那对年轻人,“他们那里的气氛好像不对头。”
“也不知道他们这么长时间都在干们么,”丹尼尔抱怨说,“小伙子正对姑娘怒目而视。我告诉你,我可是有点担心他。”
“哦,不过是闹点别扭而已。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莱娜已经有好几天绷着脸不高兴了。我希望你自己亲眼看看,有你在事情就好办了。”
“这下我可有事干了,”丹尼尔叹了口气,美滋滋地呷了一口威士忌,“别担心,迈拉,我们准会让他们在夏天以前就办喜事。”他端起酒杯和迈拉的茶杯轻轻碰了一下,“你记住我这句话。”
丹尼尔是个说了就做,不食言的人。迈拉刚把莱娜支出去看谢尔比的工作室,他就开始做丹·坎贝尔的工作。
“漂亮的小东西,”丹尼尔随便地找个话头聊起。他掏出一支雪茄,同时竖起耳朵听那边安娜的动静。“要是长得再结实点,骨头上再多点肉就好了。”
“我倒是觉得她的骨骼长得不错,”丹·坎贝尔偏了偏头说,“要是祖母回来撞见你抽雪茄,还不把你的头皮剥下来。”
“不会被她撞见的。”他得意地吐了一口烟,又对儿子皱着眉头说,“艾伦,给我来一大杯威士忌。”
“我的脑袋还要呢。”
“胆小鬼,”丹尼尔小声咕哝着,嘴里衔着雪茄,身子向后仰去。“迈拉告诉我这姑娘现在整天埋头工作,连社交活动都不参加。”
“她愿意。”丹·坎贝尔耸了耸肩膀,看到丹尼尔那可怜兮兮的模样又叹了口气,把自己杯子里剩下的威士忌递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