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就不能离我远一点?”她木木地重复道:“你从不接受暗示的吗?”
“我想你高估你语言的敏感度了。”
她愤怒地别开了脸,毫无来由地觉得受伤。泪水全无征兆地涌了上来,模糊了她的视线。
就在此时,景光在餐厅的通道上出现了。
“对不起.打扰一下……梦笙,小豪在叫你。我想他作了个恶梦。安安正陪着他,但他一直哭着要妈妈。”
梦笙紧紧地闭了一下眼睛。这是她一直害怕着的时刻,也许早自小豪出生时便已存在了。她已经害怕了整整两年。而,奇异的是,在恐惧之余,她竟然感觉到了一种奇特的解脱。
“我就来。”她安静地说。再没看李均阳一眼,她迅速地踏上楼去了。
小豪坐在床上,小脸哭得惨兮兮。景安在一旁统来绕去,试着安抚他,十足小妈妈的架式。看到梦笙上来,她明显地松了口大气,回自己房间去了。梦笙把小豪抱了起来,他立刻八爪章鱼似地把妈妈抓得死紧。她轻轻晃着他,用她清越纯真的声音唱歌给他听。等他睡着以后,她再一次把他放回他的小枕头上,替他盖上被子,留下了盏灯,然后踱到她的休息室去。
她不想再下楼去了。现在,李均阳已经知道她有个小孩的事了,她实在不想去面对他。但是这样一句话也不说就开溜,在社交礼仪上是说不过去的。她叹了口气莫可奈何地离开房间,再度下楼。只要向罗志鹏打过招呼,她就可以回房去了。但是这个招呼里,可是满含危机的啊!
李均阳不在休息室里,这使她松了口大气。杜绫正和乔丹丽说着话,罗志鹏则和景光在吧台边说笑。她直直朝他们两人走去。
“他怎么样?”景光一见到她就问。
“很好——又睡着了。”她朝着他们两人微笑,“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想去睡了。我头痛得厉害。”
她尽快的地逃了出去,咬着牙对乔丹丽道晚安,后者显然对她的离去乐得要命。当休息室的门在身后阖上时,她真觉得如释重负。
但她的轻松为时甚短。向楼梯口走去的时候,李均阳突然间挡住了她的去路。他眼神冷硬,嘴角紧抿。
“景光告诉我,你有了一个孩子。”他直逼本题地说,眼神仿佛要刺穿她下垂的脸。
“那干你什么事?”江梦笙全身的肌肉紧抽了。虽说心里充满了恐惧,但如果必要的话,她是不惜一战的。
他的眼神焚烧着她。“你的爱人怎么了,江梦笙?那个只一想及便能使你为之融化的男人呢?他遗弃你了吗?这就是你必须在这里工作的原因吗?”
梦笙张口结舌地注视着他,相信他们两个中定然有一个疯了。而后她突然明白了他的想法,忍不住大笑起来,高昂而歇斯底里。李均阳完全不晓得他就是小豪的父亲。他压根儿都没想过他可能是。她应该为此而高兴的,可是她不知为了什么,在如释重负的轻松之外,竟因此而更加很他。
“小豪的父亲是个没心少肺的混蛋。”她带着易碎的微笑说,“我除非是疯了,才会想要那只猪。”她凝视着他,暗色的眼晴狂怒地燃烧,“现在,能不能请你不要挡着我的去路——”
“梦笙……”他试着阻止她,下巴绷得死紧。
“呵,李先生,原来你在这里!”杜绫甜美的声音插了进来,“过来加入我们吧。”
在他们两人说话之时,江梦笙已经头也不回地跑上楼去了。
一回到自己房里,她立时做了件没有做过的事——将门锁上,而后疲倦地跌进椅中,举手捂住了自己的脸颊。天哪,天,她从来不曾如此精疲力竭过!
现在,李均阳已经知道她有个儿子了。但他想都没想过,他竟然不曾怀疑那是他的儿子。很笨,不是吗?因为他根本没有理由去怀疑。毕竟他们已经三年不见了。他不可能知道她根本没有别的男人,更不会知道:她对别的男人根本连看都不看。这是什么时代了啊?离性解放已经快二十多近三十年了。何况他自己是那样的一个花花公子。理所当然会以为天下人都和他一样的用情不专啰。是啊,他根本没有理由去怀疑的。他自己在这三年之中所有的女人,大概多得数不清了吧?乔丹丽当然是其中之一。虽然他们两人显然还没有结婚。她还为他工作吗?
有这么多悬而未决的问题啊……梦笙摇了摇头。她还记得她第一次见到乔丹丽的情形。那是在李均阳到南非去了四个礼拜之后的事。李均阳以前曾经提到过她。她出身富户,是他一个好友的女儿,也是个能干的秘书。
记忆随着“南非”二字潮涌而回。他走后的那四个礼拜,是她一生中最长的日子。她等了又等,等了又等,希望他会送来任何消息。但是他音讯全无。小小的报纸上似乎很难得到任何消息,但她仍每天去看报——以冀万一。他答应过给她电话的。他答应过的!
随着时间的消逝,她一天比一无忧虑。她寝食不安,每天只是机械性地做着她的工作。而她真正想做的只是躲在家里蒙头大哭。他会不会是受伤了?死了或者是——但那可怕的想法立即被她自己否决了。如果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她当然会知道的。她从电视报道上得知,南非还在打仗,通讯受到极大的损害,新闻从业员也被驱逐出境了。
发现自己怀孕之时,她觉得愁惨、沮丧,但却又有一种疯狂的幸福之感——因为她怀的是李均阳的小孩。是她全心所爱的人的孩子啊!冲动之余,她给他写了一封信。她必须做点什么,必须知道他们之间存在着某些联系。她没在信里告诉他她怀孕的事——那不是应该在信里告诉他的——只是告诉他,她爱他,要他好好照顾自己。她想过要打电话去他家,可是因羞涩而退缩了。毕竟,她能怎么和他家人说呢?“妾身未分明,何以拜姑妯”!而,一直到了那个时侯,她才惊觉到:自己处境竟是如引的尴尬!
她于是打电话到李均阳的公司去。毕竟,公务上的借口要来得容易捏造一些。接电话的人倒是很客气的,告诉她说,董事长所有的事都由他的专任秘书负责。问题是,这位秘书正好出去了。因为这办公室正在江梦笙下班回家的路上,因此她没有留下任何口信,而是直接到他公司去找人。
乔丹丽坐在她的办公桌后头,闪亮的黑发披散下来托着她完美的脸。但江梦笙第一眼就不喜欢她。她太自信、太高高在上,太……盛气凌人。虽然她并不曾对梦笙说出什么无礼的言辞,但那微挑的丹凤眼里已露出了太多她心中所想。虽然,梦笙当时也没怎么去在意。反正她又不需要和这个女人打很多交道。她只是直截了当地说出自己的来意,等着对方写下李均阳在南非的地址。
乔丹丽微微眯了眯眼睛,然后伸出手来:“把信给我好了。我正好有—批文件要寄给他。”
梦笙迟疑了一下,却我不到理由来拒绝,只好将信交给了她。
从那天起,她开始数着日子等李均阳的信息。只等他一收到我的信,一定会马上跟我联络的。她满怀希望地想。但是等待的日子如此难熬,而她在焦虑中又度过了两个礼拜。终于,回信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