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抱来她的孩子,在看到小孩如小老人一般皱纹满布的酣然睡脸时,她露出向深藜遇见她之后第一次看到的笑颜。
小娃儿才刚出生,五官已见立体,鼻子唇形和父亲如出一辙,耳朵和白皙的皮肤像她,只有那紧闭的眼不晓得像谁。不管像谁,这是她好不容易才护卫下来的孩子啊!
“你休息一下。”护士温柔地说:“等睡醒我再抱来给你看。”
医院的病床限公园硬邦邦的长椅相比,不仅柔软且舒服太多了,但赵偲薇反而睡不习惯。她辗转反侧,怎么也反不着。一睡不着,脑袋有了多余的空间,就忍不住思考起来。
刚刚在朦胧中,她好象作了一个梦。梦到向愚荏出现在她病床边,还是她熟悉的冷然表情,冷冷地看着她,看着她因生产而痛苦,没有任何怜借,更没有任何安慰。
原以为她心已死,对于他已经毫无感觉,可是那样的眼神仍然令她的心刺痛阵阵。她紧紧闭上眼,那只不过是一个梦,就算向深藜突然出现,依那女孩讨厌她的程度,不难猜测她不过是好奇地想证明她的身份,即使她真的找来了向愚荏,那又如何?他怀疑她,不承认孩子,如果刚才所看到的他不是梦,在那样的
眼神下,更证明了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你是赵偲薇吧?”向深藜坐在床沿轻声问:“你可以跟我说,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赵偲薇深锁眉头。对于向深藜阴魂不散似地徘徊在她身旁一事,让她非常感冒。
她的出现让早已立誓与过去断绝关系的赵偲薇常常梦到了过去的情景,让她平静的心潮掀起波涛。这样的女孩子,真是令人厌恶!
她倏地转过头去,以恶狠狠地表情在纸上写下:“我不知道你是谁,但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好吗?”
向深藜从未看过赵偲薇发这么大的脾气,不,应该说,她是没有脾气的,只有旁人对她大声咆哮的份,哪有她对别人发火的可能?
赵偲薇将纸、笔往向深藜身上一丢,转过身去,迅速用后背建立起屏障。
她不是赵偲薇!她所认识的赵偲薇不该是这个样子的!她的确是认错人了,躺在床上的这个人不过是路上常见的乞丐罢了。
向深藜匆匆离开了病房,在医院大门口遇到了去而复返的向愚荏。
“你要去哪?”
“哥,那个人不是赵偲薇,我认错人了。”向深藜急急地说。
“怎么说?”
“她刚才对我凶,还说不认识我,还拿东西丢我。赵偲薇懦弱得很,她哪有胆子这样对我,所以我现在可以确定,她只是长得像赵偲薇的乞丐罢了。”
听了向深藜的话,向愚荏没有深思的动作。是与不是,他早已亲眼证实,是故,他没有理睬向深藜,径直朝赵偲薇的病房走去。
“哥?”向深藜看向愚荏似乎挺有把握,难道说,她真的是赵偲薇吗?可是那眼中的狠劲……她摇摇头,还是宁愿相信自己的判断。
走进病房,向愚荏看到赵偲薇坐在床上,身上的脏得已经洗净,头发还滴着水,正用干布擦抹。
她完全不管刚生产完的身子是禁止碰触水的,好不容易能有将身上污垢一清而净的机会,她自然得好好把握,等过两天出院去,又是以天为屋顶,以地为床的日子,她又会是一名脏兮兮、众人避之唯恐不及的乞丐。
生为她的孩子自然得过跟她一样的生活,不过,她会比以往更加努力,好为她的孩子建立一个真正的家,让他不用像她一样,在寒冷的冬天里餐风露宿。
她的孩子啊,这世上唯一不会嫌弃她,唯一需要她的人!想起孩子可爱的睡脸,她不禁开心地笑了。
擦拭着湿发的布突然被抽走,她诧异地抬起头,看到向愚荏愠怒的脸,不禁瞪大了眼。
“你不知道坐月子的时候不能洗头吗?”这种常识连他都知道,何况是已经成为妈妈的她。她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半年的时间不见,她明显地瘦了好多,在她身上没有任何产妇发福的迹象,她的手臂依然纤细,削尖的瓜子脸蛋证实她的日子过得有多差。
他不自觉地咬紧牙根。她真的成了一名乞丐?
她的心脏不住控制地强烈跳动着,他的出现让她的呼吸紊乱,即使过去了这么久,即使她已经被现实得折磨变得无情无爱,她还是对他有感觉!
她强力压制着失控的心跳,伸手拿过干布,继续擦拭自己的头发。
如果不是知道她的残疾只是哑了,他会以为她连耳朵都聋了。她的眼神毫无表情,好似面对的是一个陌生人;她不再像只容易受到惊吓的小兔子,沉稳地如老僧人定般,任何事都无法再撼动她。他在她身上看不出有七情六欲,除了她刚刚突然展露的笑颜。她是想到何事而笑?
向愚荏发现自己很在意着这点,这令他更显得怒不可遏。半年了,他自始至终都无法忘记这个女人的背叛!
该死的!这表示他对她仍有感情吗?
他如旋风一般地出现在她面前,又如旋风一般地离去。在赵偲薇以为他应该已经离开了的时候,他手上拿着一台吹风机出现了。插好插头,二话不说地往她发上吹去,修长的手指拨动着因嫌不便,而被她剪得乱七八糟的短发。
指尖在头皮上的触感点燃了回忆之烛,依稀记得在好久好久以前,他也曾经这么温柔地帮她吹过头发。当回忆已是回忆时,那样的感觉回流让偲薇的胸口泛起了阵阵酸意。
她不抗拒他吹发的动作,只是当他吹好之后,她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静静地往床上躺平,静静地阖眼入睡,而向愚荏也在她闭眼区着之后,默默地离开。
连续两天,向愚荏每天到医院来看赵偲薇,他什么都不说,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将他所带来的补品喝光;赵偲薇面对他的到来也没有特别的表示,她接受他的好意,并点头道谢,就好像她在行乞的时候,接受了其它好心人的同情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一直到第三天,向愚荏终于开口说话了,一开口,却是让赵偲薇震惊的决定。
“我做过DNA测试,那是我的孩子,我要让他回到向家。”
赵偲薇的胸口仿佛挨了狠狠的一拳,倏然抬头,一直是平静无波的脸庞燃起了怒火。那怒颜让向愚荏愕然。
这就是让向深藜不愿相信她就是赵偲薇的原因。这样的愤怒,别说向深藜惊异,连他都大大受到震撼。
“你敢带走他,我会让你不得好死!”字里行间全是一个母亲的捍卫之意。
他要带走她的小孩?他竟然要带走她唯一的心灵支柱?为什么她周围的人都不肯留一点余地给她?
过去的她委曲求全,被予取予求,最终的下场是什么?走投无路、无依无靠,即使她即将冻死街头,也没人肯施予援手,反而更残忍地将她推向悬崖!她早已看透入世间的冷暖,看透她的软弱只会让人欺负得更彻底!她的家人如是,她心爱的人更是!
就靠一个DNA检验,他就妄想将她拼命守护的孩子夺走?可在当时,这孩子却是他要解除婚约,赶走她的理由!
他对她可以如此狠心,为什么她还会为他感到心痛?难道是她软弱的劣根未除尽,所以她才会对他有反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