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反常态,没顶他的话,继续懒洋洋地支着下巴。他说的那些她当然懂,也许她想听他说些鼓励的话。
“我是怕考不上嘛。”
他好奇地瞥了她一眼,为那声音里的哀怨。女人的善变由她身上可见一斑。
记得她才上国一就整天信誓旦旦地说非北一女不读,言犹在耳呢,她却已是这副胸无大志的德性,当年的女豪杰今安在哉?当真是因为没了假想敌可以激励她的斗志才变得这么没信心吗?原来他哥对她的影响力还不小呢,可惜他哥当兵去了,不然随便找个假想敌骗骗她也好,至少她书会读得起劲些。
不!不能让她成天只知幻想,老是活在虚无飘渺中,她该为自己而活,不论做什么,
都应该是为她自己——或者是为他,尹仲尧。
“你一定考得上的。”
“是啊,多考几年总会考上的。”她幽自己一点。
“我没跟你开玩笑!”浓眉一敛,他正色道:“你明年必须考上大学。”
“你别说得那么严肃好不好?我爸妈都没要求我一定要考上。”
“我要求!”他凛然宣告。
“凭什么?”她一双眼珠子三五八万地往天花板瞧去,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凭什么?他盯着刚承诺不再偷亲的红唇思索着他凭什么要求她。就凭他一路陪她长大、等地长大,凭他对她有求必应,又教功课又教吉他的,凭他无时无刻不惦记着她,凭他——算了,说了她也不会懂的,就算懂了也不见得领情,这个反应迟钝的笨蛋。
“凭我吻过你。”
“你说什么?”她的大眼立刻盯回他脸上。“唉,你别忘了,你刚才答应不再偷亲我的。”
“我没说要偷亲你呀。”
“那就好。”
“我要吻你!”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已一手捏住她的下巴,一手托着她的后脑,用两片唇牢牢攫住它的。
他果然不是偷亲。这一吻他可不像前几次那样蜻蜒点水式地轻触她的柔软,而是扎实实地狂吻了一遍又一遍。
推不开他坚实有力的双手,挣扎中又让他的唇攻占了她的颈窝,她越是挣扎就引来他的狂取。他边吻边站了起来,半坐半靠在桌沿,他拉她贴向自己,把她夹在他的的双腿之间,就这样抱着她,对着她的唇喘息不止。
他好可怕!他怎么能让她就这样被他紧紧抱着却丝毫不愿抗拒,噢不!她的手绕在他颈项上不放呢,她好象该说点什么才是。
“你害我做坏事。”她软软柔柔的口吻,一点也听不出有埋怨的味道。
“回去吧。”恋恋不舍地放开她。“你再继续待在这儿才真会害我做坏事呢。”
他坐回书桌前,而她回家去了。
七月初,整个眷村陷入一片人仰马翻的搬家浪潮之中。前后不过几天光景,昔日人气沸腾的眷村如今已是人去楼空。
大伙虽不似从前住得那么集中,倒也没离得太远。几乎所有人家都租了附近的公寓房子,进出还是打得上招呼。尹家和韩家不再毗邻而居——韩家住四楼,尹家住二楼。他们为了节省房租,同时选上了这栋两房的公寓。尹母人胖怕喘,不想每天爬四层楼,于是跟韩家商量,要了二楼这一间。
所以,尹仲尧大四这一年注定要继续接受韩彦瑶随时会出现的骚扰。到了高三下学期,她格外的用功,显然为了考上大学要做最后的冲刺。她是村子里少数选读理科的女孩之一,各家伯伯妈妈莫不啧啧称奇。在尹仲尧看来,那些长辈无非是少见多怪。她读理科有什么好奇怪的?粗枝大叶的她,数理头脑好得很呢,反正不是个绣花枕头就对了。
“尹仲尧!”
这不就来了吗?有门铃不按,永远大呼小叫的替他打知名度!
“尹——尹妈妈。”一见开门的人不是尹仲尧,她立刻敛声,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尹仲尧在吗?”
“在在在!快进来吧。”尹母迎她进屋。“仲尧!彦瑶来啦!”她习惯性地扯着大嗓门。“他人在房里,你进去找他吧。”说着,她就进厨房里洗碗去了。
“你在干嘛啊?”韩彦瑶盯着书桌前他的背影问道。
“准备研究所考试。”他放下手中的笔,转身面向她。“你又来问功课啦?”
“对呀!不然我来干嘛?”她把手上一堆课本和参考书住他桌上一搁,一看房里没有多余的椅子,又到饭桌旁搬了一张进来。“快点!先教我啦!”他的事不能比她的重要。
英数理化统统来,忙煞他了。
嗯嗯嗯、喔喔喔地,花了一个多钟头的时间,她满意地合上所有的书。
“谢啦!”抱起那一堆书,她要回家了。
“站住!”
“干嘛?”她在房门口回过头。
“陪我去打球。”
“打球?你不是要准备考试吗?”
“我刚才也在准备考试呀,你干嘛来打扰我?”他没好气地瞪视眼前的自私小人。
“我现在想去打球,你得陪我。”
“好嘛,那我先把书拿回家,待会儿在楼下等你。”她一溜烟回到四楼。
职校的篮球场边,韩彦瑶喘吁吁地坐在地上看他练球。她体力没他好,两三下就不行了。
“尹仲尧,你干嘛考研究所啊?”
“不行啊?”
“那尹大哥当初毕业怎么不考,一下子就去当兵了?”
“他考托福,准备留洋。”
“那你干嘛不留洋啊?”
“不行啊?”
“随便问问,你那么冲要死啊?”她白了他一眼。
“唉,你联考不会有问题吧?”他运球经过她面前时间了一句。
“不会。”
那么有把握?“想读哪所学校啊?”
“随便。国立大学优先考虑是一定的,学费便宜嘛。”
“尹伯尧是台大毕业的,你不想上台大吗?”
“他台大毕业关我屁事啊?”
漂亮!他一个远投——中了!尹伯尧想放洋也关他屁事!
人一爽,身手也矫健了,他一连进了好几个球。可以收手了,他抱着篮球走到她身旁坐下。
“我联考那两天你要不要来陪考呀?”她的口气听起来像是他应该很想去,而她呢,也愿意给他机会似的。
“你想要我陪啊?”
“才没呢。”她好跩喔!“不过,你考大学的时候,我去陪你了耶。”
陪他?陪尹伯尧才是真的吧?讨人情讨成这样,厚颜——无耻。
“我不一定能陪考,现在说了也不能算数。”他很认真地说。
“哦?为什么?你为什么说不一定?”她有一点点紧张。
“那得看我考不考得上研究所,考上的话我可以考虑去陪考,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要是没考上呢,我就去当兵啦,小姐。”
“那你想办法考上就是了嘛!”她说得脸不红气不喘地,好象他可以自己阅卷似地。
“我爸妈都没要求我一定得考上,你凭什么要我想办法?”他斜睨着她。
“凭我陪你考过!我不管,说什么你也得陪我去,我先跟你说喔——我只打算考这一次,你要是不陪的话,那你不是永远欠我一次?我不甘心!”她赖皮的时候就会像现在这样,恨不得将他的铁臂摇断。
什么烂债一笔!有人像她这么算的吗?
“你发什么愣啊?说话呀!”
“说什么啊?”
“说你会去陪考嘛!”
“我——好好好,我陪!我陪!”赔得还不够惨吗?
尹仲尧失踪了。
六月中旬,毕业典礼过后没几天,他就跟几个同学登山露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