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见?”
“你们想想,有好几家不是为了儿子娶媳妇房间不够,要不就是孩子大了,男女孩不能再挤一间房,早就堆砖砌瓦地加盖了房子,才花了钱的,这会儿说要拆房子,少不了有反对的声浪。”
“也是。何况听说这改建房子每户多少得自付一些钱,政府并不是全额补助,这个问题也不小,不是每家都有闲钱的。”
“不过,这眷村铁定是要拆的,大家也就是多开个几次会罢了,事情总会解决的。”
“改建期间政府倒是会补助咱们一些房租津贴。”
“那当然,要不然谁会同意改建?这一租,一两年是跑不掉了,房租得花多少钱啊?
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耶。”
“唉,到那时候,咱们全住到外面去了,可不能像现在这样一天见上个好几回。”
“那可不,全给拆散了,怎么租也不可能全租在一块儿是吧?”
“唉,先说好,牌照打喔。”尹母比较关心这一点。
“那当然。”众人同声附议,不管住到哪儿,国粹照样得发扬。
韩彦瑶高二生涯结束前的两个月,眷村改建的事终于尘埃落定。政府决定暑假拆房。韩彦瑶整个春假都跟着爸妈到处看房子,准备夏天搬家。村外头这几年陆陆续续盖了好多公寓房子,村民不愁找不到房子租,只是租金问题比较让大家伤脑筋。
地点方便环境好的房子,房租自然就高一些,便宜的嘛多半地处偏僻的地方,有安全上的顾虑。总是不能尽如人意,韩家一直还没物色到合适的房子。
“妈,今天你跟爸爸自己去看房子,我不去了好不好?”星期天爸爸不上班可以陪妈妈,她不想当跟班了。反正她的要求不高,而且也轮不到她作主,爸妈自己决定就是了。
“好吧,那你乖乖在家里念书。”
“知道啦。”
“尹仲尧!”
爸妈走了之后,她只念了一个钟头的书就上隔壁去了。喊了尹老二的名字,她人也已经进了他的房间。尹家后门很少关上的。
吉他声停了,尹仲尧抬头望着来人。
“你爸妈是不是也去找房子了?”她抓过椅子坐了下来。
“废话,不是跟你爸妈一起出门的吗?”八只眼睛肯定比四只眼睛看得仔细,四张嘴加起来也比两张嘴容易讨价还价。
“唉,你说我们两家以后还会像现在一样住隔壁吗?”
“可能不会了吧。”
“为什么?”
“反正机会不大。你以为搬出去还住眷村啊?就算有挨在一起等着出租的两间房子,你爸妈和我爸妈也未必会同时看上。”
这个她不是没想过。“唉,你哥当兵去了,你也成年了,你爸妈应该会听听你的意见才对,”她转了转珠子,好似在盘算什么。“要不,你去怂恿他们,让我们继续当隔壁邻居好不好?”
“你干嘛一定要住我家隔壁啊?”
“哎呀,人家习惯了嘛!你看,你住我隔壁,我有免费的家教老师,又有免费的吉他老师,多好啊!”她摇头晃脑,说得如意。
谁告诉她免费来着?想得美!等他想收学费的时候,要她用人来还!
“你最好早点改掉你这坏习惯。”
“为什么?”她疑惑不解。这尹老二真是无情,邻居一场竟毫不留恋?
“我们不会一辈子当邻居的。”她早晚要住到他家来。
被他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激怒了,她霍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尹仲尧!你这个没心没肝没血没泪的人,我再也不要跟你说话了!你也别想再——再——”她就这么断断绩续地“再”不出下面的话来。
“再怎么样?”他一点也不为所动,依旧神闲气定地坐在那儿。
“你还敢问!你这个大色狼、变态狂!你偷亲了我好几次敢说没有!”她激动地指着他的鼻子骂,一张脸胀得通红。
他笑了。“你是说我要是不想办法让两家继续当邻居,就不能再偷亲你了是吗?”
“啊!不要脸!”她自己说可以,他说就不可以。捂着耳朵,她尖叫出声。
“我哪有偷亲你!不都是面对面的时候亲的?”
“你还想狡赖,我说偷亲就是偷亲!偷亲、偷亲、……。”
“闭嘴!”他大吼一声。“你这么大声嚷嚷是想让左邻右舍都知道你被人亲过了是不是?”白痴!
他的警告的确对她起了立即的作用,本来就快大哭出声的她,顿时住了嘴,憋着气,不停颤抖着肩,两手拭着脸上豆大的泪珠。
他不是没看她哭过,可像眼前这样的景况还是头一遭。她的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没完没了地往下滴落,一把眼泪还外带一把鼻涕,夹着急急的抽噎声,一副就快要气绝的样子。就算哭得快断气了,她还不忘恶狠狠地盯着他。好象如果他再不承认是他偷亲她的话,她就不管什么隔墙有耳,准备放声大哭了。
管他的!去他的左邻右舍,去他的三姑六婆!她再也忍不住了,突然解放了声带,哭了个呼天抢地、如丧考妣!
尹仲尧只看过一个人像她这么哭过——他妈。小时候他看妈妈每次跟爸爸吵架,吵到最后就是这副德行。原来女人在她这种年纪就会用这一招了。闷哼一声,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把她拽进浴室里,打开洗脸抬上的水龙头。
“洗脸!”他放开她,要她清理门面。
她是卯上他了,杵在镜子前,一动也不动地看着自己。
“还看什么啊你?够丑啦!”他索性按下她的头,然后自己动手替她洗脸,还捏着她的鼻子要她把鼻涕擤掉。她也就不客气地把一肚子火全奋力集中在那一把把鼻涕里,用力擤在他的手上,他则默默地替她把脸洗干净了。
“拿毛巾给我呀!”她还趴在那里。
“我家没你的毛巾!”
“拿一条新的给我不会呀!”
“我不知道我妈把毛巾放哪。”
她只好用手挤掉脸上的水,再甩掉手上的水。“让我出去啦!”她推了他一下,那么大个人堵在小小的浴室门口,让她有窒息之感。
“你刚才说我——偷亲了你?”他没打算让路。
“本来就是。”还理直气壮。
“那——以后不让我偷亲了?”
“对啦!”
“好,”他双手往胸前一交叉,很慎重地告诉她:“那我以后不再偷亲你就是了。”
她没想到他竟承认了那是偷亲,而且还承诺不会再越矩。她更没想到的是自己竟有那么一点点失望。一点点,只是一点点而已。
“那——你可以让我出去了吗?”她的声音听起来可就不是一点点失望而已了,根本是有气无力,沮丧到了极点。
“请便。”他先闪回房里去了。
她又跟了进去,两眼无神地盯着地板。
“还不回家啊?”他在书桌前坐下,翻了翻笔记簿,大约是想念书了。他可是什么都得靠自己,不像她还有个人专供咨询。
“尹仲尧,上大学是不是很好玩啊?”她摆明了没有要回家的意思。半趴在他书桌上,手支着下巴,眨着她刚被泪水冲刷过的晶亮胖子,无限神往地问着他。
“要玩上哪儿都能玩,不一定要上大学。”他边看笔记边回答。
“喔——,那就是说,我不一定要上大学喽?”她听的跟他说的完全是两回事。
他头都不抬,大手往她后脑勺一拍。“你少断章取义好不好?都快上高三了,还考虑上不上大学,你要是不想念大学,当初就不该上普通高中,应该去念职业学校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