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感动。
因为这表示他──终究也是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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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究竟是不是个人?你怎么能这么做?」
在医院庭园里的玻璃花房里,充满愤怒的尖锐质问拔峰而起,瞬间刺痛路西法的心,他握紧双拳,强迫自己凝定不动。
「怎么回事?琉彩,妳怎么了?」他伸出双手,试图定住燕琉彩颤抖不断的肩膀,「怎么情绪这么激动?」
「到了现在你还想装傻?」她恨恨瞪视他,用力甩开他手臂,「告诉我,这件事是不是你派人做的?」
「什么事?」他先是不解地蹙眉,数秒,蓝眸蓦地深沈,「这么说,妳已经知道了。」
「你──」她倒抽一口气,明眸掠过激动,不信,愤慨,哀痛,交错复杂的情感折磨着她的心,同时,也折磨他的。
他紧紧咬牙,「我早告诉妳,我会毁了所有研究克隆的人,何况他在公众场合公开鼓吹复制完美人类,我饶不过他!」
复制完美人类?
有片刻时间,燕琉彩脑海一片空白,接着,她才恍然明白他指的是Peter Anderson。
这么说,那件事真的是他干的了?
「是你……派人在会中暗杀Anderson?」
「不错。」他挺直肩膀,坚定地回应。
他没有错。就算他的天使眼中闪过激愤的谴责,他也不承认自己做错了。
「你……怎能如此毫不以为意?不错,我也不赞成他鼓吹的理念──但你怎能因为别人不遂你的意就任意杀人?」她高声喊,「你以为自己是谁?正义使者吗?」
「我永远不会说自己是个正义使者。」他沉沉地,眸中泛起的冷意令人心寒,「就算世人认为我是魔鬼也罢,我不在乎。」
「你不在乎?你不在乎?」燕琉彩瞪视他,眼眸忽地氤氲酸涩的迷雾,她哽着嗓音,「因为世人都对不起你,所以他们怎么想,都与你无关对吧?」
「他们无情,我何必有义。」
「你──」她直直瞪他,感觉胸膛一颗心正逐渐下沈,体内的血流亦逐渐冰冷,「那Sam呢?因为他也主持复制研究,所以你便派人开车撞他?」
「Sam?」他蹙眉,「妳指仲村英树?他怎么了?」
「他怎么了?你竟然好意思问我?」她伸手抚额,唇间吐逸一串苍凉沙哑的声音,彷佛是笑,却更像哭。
路西法听着,心脏一阵阵抽疼。他忽然有股冲动想展开双臂拥住她,将她轻轻抱在怀里好好呵护,好好安慰。
可他终究没这么做,因为他知道她不会接受。他只是直直望着她,望着她逐渐被泪水占据的容颜,蓝眸幽邃深沈。
半晌,她终于扬起眼眸,「他出车祸了,让人开车碾过。」
「而妳怀疑是我派人干的?」
「我怀疑?」她瞪他,咬住下唇,拼命想忍住哭泣,哽咽的泣声却依然不停地逃出喉间,「不,我不是怀疑,我认为就是你做的。路西法,是你!对不对?是你派人故意开车撞他的,对不对?对不对!」
凌厉的嗓音宛若丧钟,将路西法狠狠推向地狱。
他怔立原地,瞪视着悲愤地质问着他的燕琉彩。
「告诉我,是不是你做的?究竟是不是你?」
锐利的薄唇忽地划开冰冷笑弧。
「是又怎样?」他冷冷反问。
他早就在地狱了,早在多年前就已经沈沦了……
「你……怎么可以?」她不敢置信地望他,身子颤抖得更厉害了,像秋风中簌簌飘下的落叶,既伤感,又无助。
「你……怎么能那样做?你明明知道……明明知道他是我……是我──」她说一顿,双手覆住脸庞,悲痛地哭泣。
他替她接下去,声调毫无起伏,「明明知道他是妳喜欢的人,对吧?」
燕琉彩蓦地放下手,眸中燃起两道烈焰,与泪水融成炙烈的伤痛,「是的!我是喜欢他!你明知道我一向那么仰慕他,那么欣赏他!你明明知道,明明知道却还──」她忽地上前,举起双拳搥打着他坚硬的胸膛,「你是我的朋友,却这样对我喜欢的人!你怎么可以?怎么能这样绝情?」
路西法不说话,任由她击打着胸膛,任由她宣泄满腔怨恨。他定定站着,蓝眸漠然直视,望向某个不知名的地方。
「路西法,你好过分,真的……好过分──」燕琉彩停下动作,颤抖的身躯缓缓滑落,双手无力地攀着他腰际衣襟,「你究竟想怎么样?还要……伤害多少人才够?路西法,路西法──」她扬起写满沈痛的容颜,「我知道你很恨这个世界,恨那些研究克隆的科学家,可是你──能不能停手了?求求你,能不能……」
「我不会停手的。」他截断她,清冷的嗓音像来自另一个世界,遥远得令人心痛。
心,碎了。
燕琉彩伸手抹去泪水,瞪着眼前神色冷然的男人。他是那么阴沈,那么冷酷,那么不以他人的生命为意。
在他心底,只有仇恨,最冰冷的仇恨,只有报复,最严厉的报复。
她踉跄地站起身子,深深地、长长地瞪他一眼。
「我讨厌你!」
语毕,她蓦地旋身,跌跌撞撞地冲出玻璃花房,冲入外头的狂风暴雨。
路西法瞪着她苍白的背影,好半晌,只是站在原地不动。
直到一直侍立在门外的亨利开了口,「长官,要不要我让人把燕小姐带回去?」
他默然摇头。
「长官,」见他萧索的模样,亨利忍不住焦急,「那家伙出车祸明明不关我们的事……」
蓝眸凌锐地瞪他一眼,他蓦地住了口,半晌,才鼓起勇气,「这样让燕小姐跑入大雨中可以吗?她不知会跑到哪里去……」
「她一定是回医院陪仲村英树去了,让她去吧。」路西法沉沉说道,眸底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情感,「派人看好她,别让她出事了。」
「……是。」
第九章
连续两天两夜,燕琉彩一直守在加护病房。
在经过几个小时抢救后,仲村英树保住了性命,可却因太过虚弱陷入了昏迷,负责执刀的医生没办法确定他会昏迷多久,只能将他送进加护病房密切观察。
实验室的同事见老板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一个个都回去工作了,只有她,依然坚持留在医院。
她走不开。
一个从求学时代就一直对她特别照顾、亦师亦友的人正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教她如何能放心离去?更何况他还是她偷偷仰慕的对象。
除非见他平安醒来,否则她怎么也无法安心。
「对不起,Sam,对不起。」她握住床上男人的手,拼命对脸色苍白的他道歉,虽然连她自己也不甚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道歉。
也许是因为害他成了这副模样的人是她最好的朋友。
是她的好友……是路西法让他几乎丢了性命,是他,是她最好的朋友伤害了她关怀喜欢的人──
「对不起,Sam,真的……对不起。」燕琉彩掩落墨睫,感觉这两天一直纠缠着她的泪水又再度窜上眼眸,「对不起──」泪珠,一颗一颗坠落,攀上她的颊,也飞上他手腕。
路西法,路西法,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伤害他?
她一面默默垂泪,一面在心中痛楚地吶喊。
真的好痛好痛──她的心,真的好痛。
痛的是她视为好友的人伤害了她关心的人,痛的是他竟不在乎这么做也会伤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