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容抬眼一见,只微微撇了撇嘴角,然后迳自饮了一口酒。李澎康见了却是忍俊不禁,一口酒差点喷了出来,指着那个小女孩,笑道:“就是她么?”
施嬷嬷满心想讨好两人,仓皇间替俊俊抹上的胭脂大浓,脸上红红的两坨,跟猴儿屁股似的,又生得瘦伶伶的,身上穿的也不知是向哪个姑娘临时借来的衣裳,足足大了一截。最可笑的是,头上还插了一朵花,看上去颇为滑稽。
但她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生得极好,仿佛黑夜里的明星,晶莹动人。只是眼底藏不住惊恐,像只受惊的小鹿般四下打量。
“是啊,是啊,这就是俊俊!”施嬷嬷一脸谄媚,说没两句话就拿着红绢掩着嘴呵呵笑。“我们俊俊虽然还没出场,不过她的琴可弹得真好,今个儿也是看在您的面子上,才让她出来,正好赶明个儿您也替我们拉拔拉拔,捧捧场!”说完,又呵呵地笑。
“行了,嬷嬷。”仙霞唯恐她啰嗦个没完,扰了贵客的兴致,忙道。“您去忙吧,俊俊交给我就行了,两位公子等着听她弹曲子呢!”
“是啊,是啊,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呵呵呵!”施嬷嬷临走前还低头嘱咐。“俊俊,你好生侍候两位公子爷。”说着,将她往前一推。
俊俊怯怯地在琴前坐下,低声问:“呢……公子要听什么呢?”
李澎康看她小小的个子,忍住笑道:“随便,你拣好听的弹来听听就行。”
小俊俊浑身不自在,好半晌,才弹起一首“桃花行”。
端木容听来只觉平平,不过也是一般常听的俗曲小调罢了,并不特殊。他转头对仙霞说道:“依我瞧,你弹得味道比这位小姑娘还好得多,怎么你如此夸她?”
“我?”仙霞笑道。“端木公子,您真是太夸奖我了,不瞒您说,我从小习琴至今,也有七、八年了,琴艺也不过如此,再练也不会有多大长进。可是俊俊只跟着我学了半年而已,平常还要干活,也没时间多练,就已有这样的成绩了。您说说看,咱两姐妹是哪个厉害些?”
“只学了半年?”端木容看了俊俊一眼,微笑道:“那倒是不简单。”
仙霞又道:“况且这首曲子,她也只听过我弹两、三次而已。’
“是吗?”端木容与李澎康同声讶异。“只听两、三次就记住了?”
仙霞点点头。“要是短一点的曲子,她听过一次就能记住了。”
端木容忍不住开始仔细打量着俊俊。但瞧了半天,还是看不出这个小丫头有什么出众之处。
一时俊俊弹毕,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和两位客人应酬,只管呆呆坐着。“怎么可能像你说得这样厉害?一定是你唬人!”
“我骗你做什么?”仙霞拍了他一下,娇嗔道。“不信你试试好了,再叫她弹一曲!”
“好,那咱们就来试试她的本事。”李澎康一拍掌,说道。“不过曲子得另选。”他推推端木容说道:“端木,你就先弹一首曲子让她听听,待会儿看她能学出几分样来?”
小使俊一听澎康要考她,有些着慌,忙站起来,摇手道:“不,我不成的,我弹得不好……”
“你怕什么!”仙霞忙拉她回来,按在身旁座位上,笑道:“你不知道,这位公子可是行家,你能听他弹琴可是你的福气呢!”
李澎康又催促端木容。“怎么样?去试试吧!”
端木容心里也忍不住好奇,微微一晒。他移坐至琴前,正要弹时,忽又听李澎康笑道,“挑首简单点的,别出手太重,把人家小姑娘给吓到了。”
端木容瞪他一眼,这才开始弹。
这首曲子真好听。不知叫什么名儿?听起来真舒服。小俊俊忍不住闭起眼细细品味。那琴音像春风拂面,朗朗天晴,跟平常姐姐们弹的那些曲子都不同。这位公子弹得真好,每个音都好清楚又婉转,不像仙霞姐姐有时连音都没抓准,含糊不清的。嗯,他弹得真好,原来他真是行家……俊俊沉浸在琴音里,完全忘了待会儿就要轮到她上场。
端木容偶一抬眼,只见小俊俊闭起了眼,迳自陶醉似的。心里纳闷:“怎么?她竟不留心我的指法,那待会儿怎么弹呢?”
一曲弹毕,李澎康不住鼓掌赞道:“弹得真好,这首是什么?我怎么从未听过?”
“今天可真是一饱耳福了!”仙霞衷心佩服。“端木公子果然不愧为‘天下第一琴’。”
小俊俊在旁亦满脸喜悦,一脸天真,显然是听得很高兴。
端木容微微一笑。“这是我自己谱的新曲--‘春郊’。”他起身让出座位,对小俊俊道:“来,这曲子很短,不会太难,你来试试。”
“我、我……”小俊位犹疑着,心想,自己弹得不及这位公子的千分之一好,待会儿只怕要出丑了。
“没什么大不了,你能弹多少算多少。”仙霞催促道。“就算弹得不好,端木公子又不会吃了你,怕什么!就当平时练习那样。”
俊俊只得硬着头皮坐到琴前。她定一定神,心里开始回想着刚才那首曲子旋律,然后开始投弹起来。
只听一段,已叫端木容大为讶异。这首曲子是他偶然新谱的,从未在外人面前弹过,她不可能听过;而她就听过这一次,居然能学得这么像?再一细看,虽然她的指法不甚工整,但亦将春色景致表现得极佳,与曲意甚符。
李澎康虽不擅琴,但也多少学过一些,此时更是瞠目结舌。“乖乖,这个丫头果然是不简单!”
只有仙霞一派老神在在。
其实这一首“春郊”,俊俊约莫只记得七、八分,其他的便靠自己即兴弹出。她想,幸好这首曲子不长,勉强还混得过去。
待俊俊弹毕,李澎康首先站起来叫好。“好,太好了!”
“我……”俊俊红了脸.低声道。“我,忘记了好几处,都是乱弹的。”
“乱弹?”李澎康哈哈笑个不停,对端木容笑道:“你听人家小姑娘随便乱弹就这么不得了,我看你‘天下第一琴’的宝座,就要不保了。”
端木容素来自视甚高,没想到今日倒碰上了对手,更没想到对方居然是个小孩子,脸上已不太自在。他冷笑了笑。“这位小姑娘,果然是……”
正说着,忽然一个客人踉踉跄跄地闯了进来。浑身酒气,口齿不清地笑道:“我听到你们在弹琴啊?那好,我也爱听曲儿,让我也听听。”他见俊俊坐在琴前,便不由分说地挤上去坐在她的身旁,搂着她笑道:“来来来,咱们来唱小曲儿,继续弹啊!”
俊俊吓得推开他的手,躲到仙霞背后。
李澎康和端木容气得正要开骂,只见施嬷嬷连忙进来打圆场。“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她忙拉着那个肥客往外走。“哎哟,孙大爷,您怎么走错房了,来来来,快跟我回去,姑娘们都还在等您呢!”
“唉,急什么?大爷我兴致正好呢!咦,怎么不唱了啊?”那肥客借酒装疯,指着俊俊,叫道:“施嬷嬷,我怎么没见过这个小姑娘?怎么不叫她来侍候我?”
“她?”施嬷嬷陪笑道。“她还不是姑娘,只是打杂的小丫头。”她想拉着那姓孙的往外走。“走走走,我另外给您找标致的姑娘去。”
“丫头?”那姓孙的胖子却甩脱了她的手,回头色迷迷地盯着俊俊,涎着脸笑道;“那更好哇,等我调教、调教她,自然就成了姑娘了。来来来。来大爷这里,你躲在那儿干嘛?”他伸手想拉住俊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