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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诗瑗,你在这里干嘛?”我吓了一跳,赶紧开门喊她。

  她抬起头来,身上穿的是袒胸露背的夜礼服,旁边却是一只大皮箱。

  “离家出走。”她把大皮箱拖了进来。

  “开什么玩笑?”还记得她前两天打电话给我,希望我参加她结婚七周年的庆祝舞会,我告诉她没那个闲空,还被她大力奚落,今天却落难至此,就是神仙从云端掉下来也没这么快。

  “不是开玩笑,我要跟赵昌宏离婚。”她一屁股坐进了我的床,弹簧“嘎”地惨叫了一声,她以前是个排骨美人,做了少奶奶之后,赵昌宏所有的投资都在她的身材上得到了彰显,我敢打赌,她现在没有六十五公斤,也有六十。

  “七年之痒?”

  “还笑!”她不满意我的幸灾乐祸。“我都快死了,你还笑得出来。”

  我同情她,所以在冰箱中拚命搜寻,终于搜到了一罐蕃茄汁,赶紧倒在玻璃杯里,给了她一杯。

  “啊!”她如获甘露,狂饮而尽,拿着空杯子问我:“还有没有?”

  我把自己的杯子给了她。

  “我想在你这里借住几天。”

  “可以。”我不是人人都如此大方,但诗瑗不同,我们几乎是一起长大的。就是连姊妹也没我们这般亲,但只限于她嫁到赵家之前,她婚后颇感染到了富贵逼人的气息,有形无形中,我们就疏远了。

  “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敲门?”我问。

  “昨晚。”她惨惨一笑,“我整整坐了一夜,我一直在想,该不该进来找你,或是回头?”

  “回赵家?”

  “回不去了,我是自欺欺人。”她狠狠一摇头,疲倦地用手撑住脸。

  我没有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如果是小事,她犯不着投奔我,若是大事,我替她想破脑袋,也恐怕帮不上忙。

  “你睡一下,睡个觉有助头脑清新。”我从橱柜中拉出干净的睡衣扔给她。

  她边换衣服通喃喃自语,然后滑进了毯子里,我过一会儿去看她时,她已经睡着了。

  谢天谢地,她心情不好,所以看不出我这儿的乱。她有洁癖,最看不得乱,我相信她待会儿醒,一定会抛弃所有的烦恼,先整理好环境再说。

  趁她睡着,我到附近的商店进行采买,买来许多罐头与水果、鲜奶。

  诗瑗的气色太坏,该多喝鲜奶,而身材已经走样,不宜再吃碳水化合物,水果可当正餐又兼养颜之效,罐头则是以备不时之需。

  回到家,诗瑗睡得正熟,我到厨房做早餐,做了一半,警察来了。

  “贵府昨天遭小偷了?”他们还蛮有礼貌,我打开铁门,放他们进来。

  “丢了什么东西?”一个样貌较年轻的警察问。

  “我没有确实清点,目前只知道丢了一条古玉项链。”

  “古玉?”警察问:“很值钱吗?是什么年代的?”

  “我不知道,但应该是值钱的东西,至少它有相当的纪念价值。”我心中的失落感更严重。

  “你会不会把它放到什么地方,一时忘记了,而以为被偷走了。”另一个年纪较大的警察说。

  我那么糊涂就好了。

  警察见我如此坚持,只好要我画影图形,把古玉坠的图形描绘出来。

  这是我的绝技之一。

  我正在画着,警察发现了床上的诗瑗。

  “这位是——”

  “我朋友。”我答,幸好诗瑗早进来一步,否则刚才那副德性,必会惹来麻烦。

  “你的朋友——不会有问题吧?”警察问。

  “我保证不会。”

  他们拿了图形就走,并没有像电影上的采指纹、拍照等等活动。

  太平凡了。我若有所失。

  坐在制图桌前,我开始了一天的工作,画了一半回过头,诗瑗站在那儿。

  “这么一早就起来做苦工。”我拿从前诗瑗笑我的话自嘲,她也做过室内设计,那仅是一种身份,并不代表实际上的行为。

  她不响,只微微牵动了一下嘴唇。

  “我在想——”她半天才说。“离了婚,我应该为自己找一条生路。”

  “赵昌宏会要你死?”我笑。

  “我需要一个工作。”她直截了当的说。

  她离开社会多年,人海中那么辛苦的挣扎不会是她应付得来的,更何况她当年才踏进了社会的边缘,就找到了金龟婿,根本没有任何经验。

  “你会帮我吧?”她追着问。

  “我希望我帮得上忙。”

  “你是什么意思?”她勃然变色:“我丈夫移情,是有外遇,难道朋友也变心?”

  她现在是在崩溃边缘,只要一点点风吹草动,便会让她失去理智。

  “你想做什么工作?”我问。

  “艺术性的。”她脸色稍缓。“我不求任何的名利,只求有个开始。”

  据我所知,许多有相当经验的艺术家也这么说。

  “也许,我可以考虑自己出来做。”

  “做什么?”我对她的宏愿感到忧心,她一定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室内设计师。那是我最熟悉的行业。”她耸耸肩:“我应该找个办公室。”

  她说得像是去邮局买张邮票般的简单。

  “你笑什么?难道你能做的事,我不能做。”她小憩片刻,便从崩溃边缘成为女斗士,可以与宇宙间的任何异形搏斗。

  “我不是笑你。”我说:“诗瑗,你也知道,这不是轻松的工作。”

  “我并没有要求任何人优待我。”她咆哮着:“我只是个失婚的妇人,还没有残废。”

  她顿时涕泗横流,本来已经模糊成一团的残妆就更为不堪。

  我的头一个有两个大。

  诗瑗冲进浴室中,打开水笼头,唏哩哗啦的水声掩盖了她的哭泣与擤鼻涕声。

  她恨我是必然。

  我不但袖手旁观,还说风凉话。

  不配做任何人的朋友。

  电话铃在此时不识相的响起,是周亦,“老板要我问你,三峡的进度款收来没有?要不要会计去一趟。”

  我的建议是派税务员去,多少钱都收得到。然后“咚”地一声挂掉。

  周亦隔了几秒钟又打来,他将来不是成为设计界的成功人仕,就是人人厌恶的蟑螂。

  “杨姊,别急着挂电话,我还有话说。”

  我为了维持风度,让他说。

  “我虽然是奉老板的命令打电话给你,为的是公事,但在私人的立场上,我一直很景仰你,如果我的态度或言行有所不当,你可以指点我,可是我觉得我并未不敬,不管怎么说,你都不应该挂我的电话,你说对吗?”

  他说得长篇大论,头头是道,我满脸通红。

  等他说完了,立刻向他道歉,知过能改,善莫大焉。

  “谢谢你,再见。”我们和平的挂上电话。

  这是自找的,人敬我一吋,我敬人一呎,没搞通这句古话,烦恼必会不召而来。

  诗瑗哭完了,又回去趴着睡。

  雷马克说过,某些人并非战死,而是为战争所毁。为了免于毁灭,战争期间宜多休息,培养精力。

  我到土城工地去,小高已经来了,昨天一场国骂果然奏效,他中规中矩的趴着装地板上的灯。另一组木工钉壁板的钉壁板,做沙发的做沙发,井然有序。

  我从一楼直跑到三楼,总共四百多坪的大别墅,已经做了两个多月,下个月非完工不可。

  业主待在顶楼上,玻璃房里满是他心爱的兰花。

  他告诉我小花盆子里的是金线莲,最近才培育成功的。

  我对兰花没有研究,照我看来,盆盆都差不多。

  “那可差多了。”老先生兴致特好,教训我:“我花了两年多,才培养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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