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释我这些日子的作为?”
“我实在不能明白。”我叹了口气,“梁先生,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他欲言又止。
“有什么不能说的吗?”我愈来愈疑心,经验告诉我,一个丧偶的鳏夫,不论是年轻还是年老,当他们对异性有非非之想时,那个人可得要小心一点。
“也许你会认为可笑,也许你不能相信,但请你记住一件事,我是以我的人格来说这句话——江枫,我是你的父亲。”
父亲。
我怕梁光宇是发疯了!
我谨慎地看着他,生怕他会作出什么不利于我的行动。如果陈岚在就好了,至少她帮得上忙,但现在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谁会来帮我?
梁光宇对我的反应似是意料之中,他从容不迫,镇静地很。
“我不相信你的话,梁先生。”我说。
“我也不信。”一个人站在门口,手扶门框是沙慕尘,我一惊,几天不见,他怎么憔悴如斯?秦阿姨的逝世给了他太大的打击,他消瘦、虚弱,像是变了一个人。
“慕尘。”我哽咽地扶住他。
他看着我,微微对我一笑,眼中有凄伤,也有柔情。
这一时间,我再也不讨厌他了,我忽然明白了“相濡以沫”的道理。沙家的人已经不多了,我们原就应该相敬相亲,我以前太骄傲、太无知……
“你还好吧?”沙慕尘问我。
“好。”我呜咽着,如果不是梁光字在场,我一定投入他的怀中,我从没对人如此依恋过。
“既然好,怎么哭呢?”他的声音好柔好柔,我的心神一震,不由抬起头看他,仿佛间,似乎又看到了慕竹,我赶紧闭上了眼睛。慕竹早已去了,我又何必欺骗自己,那是不对的,可悲的是我却自欺多时。
“慕尘,我看到你,太高兴了,忍不住——”
他拍了拍我,虽然以前我一直觉得他年纪太轻,但此时此刻,悲喜交集间,我竟觉得他足以保护我。
梁光宇重重咳了一声,我们同时望着他。
“梁先生,你请吧,你弄错了。”我叹了口气,一切都够混乱的了,还有个梁光宇在其中夹缠不清,岂不可笑。
“我没有错。”他摇摇头,“江枫,你本来的名字叫梁枫,是我的女儿,你的母亲叫梁素美。你是山东人。”
我应该拿身份证给他看,我父名江宁,母亲李玉云,籍贯河南省,跟姓梁的毫无瓜葛,也不是山东人。但我不准备这么做,因为他根本是胡说八道,何必去证明什么。
“我认识江宁20年,真没想到他会做出这种事。”梁光宇凝视着我,在很多方面,他是个了不起的人。能够白手起家,成为受人尊敬的企业家,没料到他思女成疾,竟胡乱认亲。
“我父亲没有做什么!”我不悦地道。
“他带走了我的女儿。”
“请不要诬攀别人,更何况他已经死了,无论你说什么,他都无法证明。”我冷冷地看他一眼,这个人不但发疯,还很无理。
“如果我有证据可以证明呢?”
“真没想到你会随身带着证明。”我更冷冷地说。
他果然还随身带着他所谓的证据。
他掏出一个锦袋,袋中慎重地藏着一张破破烂烂的纸;我不想接,但他硬塞进我手中,我打开来,那是张出生证明。
“你果然有个叫梁枫的女儿。”我还给他,难怪他会找上我,我和他女儿名字相同。
“为什么不看看她的出生年月日。”
“跟我同月同日,很巧。”
“你的呢?你可有出生纸?”
“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在医院出生的。”我不耐烦极了,他搅和得还不够?
“若是在家中出生,助产士也可以开证明,你父母给你看过吗?”
“如果没有,怎么能够报户口?”
“没有出生纸,伪造一份也可以。”
“梁先生,你太过分。“我实在够生气,他胡言乱语不要紧,竟敢诬指我父母偷小孩、伪造文书,真是岂有此理。
“这件事情迟早会水落石出。”
“那最好不过。”
“江枫姊!”田蜜进来了,“你的特别护士告诉我你今天早上出院,我特地请假赶来,还好你没走。”当她看到梁光宇时,吓了一跳,“啊!梁先生……你在这里!你为什么在这里?”
这是她的一大缺点,正常还好,一紧张就会手足无措,风度欠佳。
“我只是刚好在这里。”梁光宇跟她笑了笑。
“我还以为你回日本去了。”
“我本来早就该走了,但我上礼拜才发现我已达成我的心愿——”他两手插在裤袋中,眼中充满光辉,模样实在不像个老人。
“什么心愿?”
“我找到我的女儿了。”
第七章
一团混乱中,我们回到了星辰居。
包括慕尘。
他坚持要陪我回来。
“我不放心那个姓梁的。”他说。
此时的他,穿着一套已经过大的西装,胡髭没有刮,令人难过。
我真希望秦阿姨能够看到,现在我们相处得多好。也许,我们能够和好是她在暗中帮忙,她一向不都是这样的吗?
回星辰居的路上,由田蜜开车,我和慕尘坐在后面,当他悄悄握住我的手时,我没有挣脱,任他紧紧地握着,我甚至希望被他握住就再也不要分开。
那感觉既甜蜜又辛酸。
但一到星辰居,所有的感受又被破坏,巳有闻风而来的记者在屋外等我们。阿唐不许他们进屋,他们就站在花棚下,一见车子便围了上来,照相机劈哩叭啦地乱拍。
我跟慕尘连忙逃回屋里。
我们不该以这副德性见报的,尤其是慕尘,他是知名的公众人物,这对他的形象有损,但他仿佛并不在乎。
阿唐高兴地在厨房里忙来忙去,恨不得把所有的好菜都立刻端来给我们吃。
这时我才注意到她的衣服与头发都巳别上了白花。
她替秦阿姨戴孝?
“阿唐!”我跟着她到厨房,把那朵白花从她发上拿下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想念太太——”她的眼圈一红。
“可是你的父母还健在——”
“老太太疼过我,你让我尽点心,可不可以?”她的泪珠在眼眶中打转。
我只好把白花还给了她,她洗过了手,站在玻璃柜门前,仔细地别好了花。
“阿唐。”我拍拍她。
“老太太回来过。”她悄声地说。
我一惊。
“真的。”她把声音压得好低,眼泪跟着掉了下来,“就是前天晚上,我听到声音……”
“你一个人,不害怕?”
“怕什么?老太太生前我天天伺侯她,我还巴望她能跟我说几句话,交待一下,但她没有,她悄悄地又走了……”
荒山野外的,只有这么几户人家,白天很静,到了夜晚野风呼啸,分外凄凉,更何况是丧家,阿唐肯一个人守在这儿,真是难为她了。
“谢谢你,阿唐。”
“谢什么,应该的。”她咬住唇,不肯哭出声,许久才说,“这些天我在家没事,用白毛线钩了好几束花,你去问问少爷,如果他肯的话,就给他戴。”
“他会肯的,可怜他——唉,除了你之外,恐怕也没有人会给他钩这些。”
“这儿一共有五朵,”她拉开抽屉,“我可以把花缝在他常穿的衣服上,如果需要再钩,不费事的。”
“可以给我几朵吗?”
“你——也要?”
“我生病了这些天,疏忽了。”
“你不能戴,小姐。”
“难道秦阿姨没有疼过我吗?”
“可是你不一样!”她咬着嘴唇,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