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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页

 

  我们被告知不准向任何人提起此事,这是丑闻,事关祖家声誉,更关系着上市股票。

  小小孩知道母亲被送去欣园后似乎松了一口气,方东美发病时的嚎叫把他吓坏了,我们也完全无法跟他解释那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只知道母亲病了,但他困惑的样子,似乎觉得她是疯了。

  ※※※

  方东美留在欣园,两个月后才回般苦居。

  这次回来,她大概是真正戒掉了毒瘾,非常的容光焕发,可是我相信,大家都跟我一样心里有个阴影——不知道她下次再犯是什么时候?会不会更严重?

  我带小小孩去看她,她在起居室接见我们,小小孩踌躇地立在门口不敢向前。

  她端坐在奶油镶金的宫廷式沙发上,身上一袭爱马仕的秋香绿短上衣和四片裙。

  小小孩求救的看我,我在他肩膀上按了按,他开始举步向前,只是十分谨慎。

  “妈咪!”他走到方东美面前,又回头看了我,我对他点点头,他踮起小脚,在她美丽的颊上亲吻了一下。

  我以为她至少会抱他一下,但她从头到尾只是坐在那里,静静地,像一座小山,没有表情,也没有动作。

  小小孩退了回来,退到门口时,忽然拔腿就跑,我一直追到莲花池边,才发现他站在那里泪流满面。

  可怜的孩子,他真是受够了。

  我从后面轻轻搂住他,他回过身,用力地抱住我。

  他一直哭到睡着。

  我没有什么可以哄他的,他父亲当面看到他都可以不理会他,母亲——

  我听见他的哭声,心中也觉哽咽。

  不久之后,般若居传出了谣言——方东美步上方东兴的后尘,她的精神错乱。

  那句诅咒应验了。

  王美娟下令禁止谣言,但谣言这东西通常就像是风一样,你怎能禁止得住。

  不过,方东美自己倒还争气,虽然不言不语,举止不似平常,但终究没有什么异怪的动作出现。

  可是外面的人可不这么想,那些八卦杂志不知道哪里得来的消息,开始大作起文章。

  为了这些会危及永昌的负面消息,听说总管理处十分着急,一心辟谣,最后想出了方法,要方东美出席今年永昌的年会。

  这并不是过分的要求,祖老夫人在世时,每年的年会都势必躬视,今年是永昌、方氏正式合并的第一年,身为女主人的方东美参加是必然的。

  不过,医生的说法并不乐观。

  方东美在戒毒时,出了岔子,虽然方东美不再施打毒品,但也同时丧失了某些东西,使她成为木偶——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最后医生与祖英彦的助理达成协议,方东美可以经由药物控制出席,但绝不能让她开口说话,也不能过于劳累。

  年会是在九月,还有时间准备,祖英彦除了原先的护士外,又请了专家来帮忙。

  ※※※

  年会那天早晨,祖英彦亲自来接方东美,我们事前晓得他会来,但大门开启时,小小孩漠然地继续吃着饭,完全无动于衷。

  半个钟头后,方东美和祖英彦出现了,祖英彦穿着深色西装,白衬衫,灰红相间细条纹领带,英俊极了,但表情冷冷地;方东美却很不一样,她戴了一顶缀有黄色花朵的帽子,身上是同色系Ungaro小礼服,露出娇嫩的脖颈,性感极了。

  光是看这一对金童玉女的外表,祖老夫人的安排就是对的,他们的婚姻是两大势力结合,对两家都有好处,也更能光耀彼此,就世俗上幸福的定义,是十全十美。

  当年祖老夫人若是来问我,相信她会问,你能给你爱的人什么?

  可怜的老太太,她一定为自己这最后的神来之笔而得意。

  她的算盘打得多精,谎言编得多高明,但,她绝对想不到,她去世后,家里会这样一团糟。

  再这么下去,所有的人都会把小小孩当做野孩子的。

  我的心一阵绞痛。

  我该去暗示祖英彦吗?不!他不会相信,就算是成功的说服了他,恐怕也会因此而怨恨着我。

  过了两天,祖英彦又回般若居来,根据媒体报导,方东美在年会上出现,不仅粉碎了谣言,还安定了投资人的信心。

  祖英彦这次回来时,脸上虽然没有笑容,但表情平和,方东美的表现是他的阴影,她的表现好些,他也不至于那么辛苦。

  但不久楼上便传来激烈的争执声,方东美先是大声骂人,再来是歇斯底里的尖叫,随即祖英彦满脸怒容的出来了,一直到他上车离开,都没有任何人敢上前去跟他说一句话。

  方东美的情况从那天起开始转坏,她哭泣了整整一个下午,然后,般苦居又传出阵阵耳语。

  她这回不是吸毒,而是酗酒,保母说,护士又辞职了,换人后比原先的更糟,完全管不住她。

  有天,她看起来特别的正常,也没有喝酒,说是要去散步,护士跟着她,没想到居然就跟丢了,她这一失踪就是一个礼拜,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祖英彦知道她回来了,立刻赶回般若居。

  她回家时,衣服完全不是原先的,神态有些疲惫,见到祖英彦,两个人又是一场大吵。

  吃过午饭,小小孩不肯睡午觉,到园子里采集标本,不时抬头朝他母亲住的楼上看一眼,十分丧气,过了一会儿,他采到一些刺梅,说是要拿去给他母亲看。

  护士在房里睡觉,另一个不知道哪里去了,方东美的房门虚掩着,我试着敲了两下,孩子不耐烦,马上就要进去,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所以阻止了他。

  我要他在门口等着,自己大起胆子走进去。起居室的布置同以往一样十分豪华,但我知道方东美一定在哪里藏了空酒瓶。

  酗酒比吸毒的罪轻些,但都一样见不得人,我不明白像她这样生活在锦绣丛中的公主,有什么委屈必须要这样麻醉自己。

  我试着叫了两声,没有人回应,我再进入卧房,厚重的窗帘是拉卜的,黯淡的光线里,只见方东美穿着半透明的蕾丝睡衣趴在床上。

  睡着了吗?可是她看起来十分怪异……尤其是侧着的脸并不是真的那么平静……我试着去拍了拍她。

  刹那间,她的口鼻流出了鲜血。

  我心中大骇,慌忙奔了出来,一不小心,碰翻了茶几上的大钢花瓶,所有的花都散了开来,瓶子发出沉重的“砰”地一声……整个房间流得到处是水。

  我抱起小小孩,奔到护士房里,把正熟睡的护士推醒,“快!快叫救护车。”

  王美娟大惊,赶上来时,用奇怪的眼光看着我,好像我就是谋杀方东美的凶手。

  救护车来了,方东美的医生跟在后面赶到,但只看了一眼,就宣布方东美已死亡,救护车不运送尸首,呜呜的又开走了,警察这时候到了,由于我是第一个现场目击者,立刻传我问话,问得很不客气。

  我有小小孩作证,我们一直在一起,而从进屋到退出来,总共不超过两分钟,如何去杀人?

  祖英彦带律师回来时,警察正在问我话,他乍一看见我,惊愕的表情如同见到鬼魅。

  谁都想不到我们会在这么糟糕的情况下见面。

  我咬紧嘴唇黯然的垂下脸,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正眼看我。

  我全身像是有强烈的电流通过,最不敏感的外人都能感受到那一份颤栗。

  他连看到妻子的尸体恐怕都没这么震撼。

  现场的情况对我不利,门上、电灯开关、墙壁,到处都有我清晰的指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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