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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页

 

  “我只有一个条件,”孙国玺继续说,“你要认祖归宗,放弃姓越。”

  我这年纪当养女嫌太晚了。

  我平心静气告诉他:“那是不可能的,我姓越很好。”

  “你爸爸的意思是他要认领你。”母亲怕我不懂,急急告诉我。

  如果他要认领小孩,孤儿院里有极多很可爱的,何必找我麻烦?

  “你对做我的女儿有反感?”孙国玺不高兴了。

  这怪不得他,因为我不识好歹。

  “我觉得您教养我、栽培我这些年,已经是报答不完的恩情,不敢再有奢求。”

  “做我女儿有什么不好?”他问。

  “因为我不是。”我老老实实地说。

  “你是!”他走到我面前,慈爱地拍拍我。“你本来就是,只不过这些年——实在太委屈你了。”

  我呆呆地看他,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母亲发出了啜泣声。

  她在哭,很伤心地哭。

  “越红,你是他的女儿。”

  我不懂,真的不懂。

  “很多年以前——”孙国玺的表情很奇怪,话也讲得很艰难,但他没有背过脸,仍直视着我。他有足够的成功者的条件,从不逃避什么。

  “我和你母亲——”他又顿了顿,“我们有了你,但是我没办法跟你母亲——”

  够了,这几句天崩地裂的话已是够打得我头发昏,身子发颤。

  “我不是!”我想抗拒,虽然我在孙国玺面前,不过是一只卑微的小蚂蚁。

  “我知道,现在突然告诉你,你心里没有准备,很难接受。”

  “不是接受,我根本无法相信,我做了越明将近30年的女儿,怎么突然变成姓孙?”

  “是我们对不起你。”母亲仍在啼哭,“当初实在为难。”

  我平常就觉得缺乏智慧,现在更是乱糟糟,一脑袋的草。

  “你是我的女儿,就是拒绝也没有用。”孙国玺说。

  “以前不敢告诉你,是为了嘉露,她已经没有母亲了,不能再惹她生气……”母亲竭力在解释,却说得支离破碎,愈描愈黑。

  “不要再说了。”孙国玺充分表现出男性的威严,“不是为了嘉露,越红,相信我们,你是我们的女儿。”

  我一步步地退走。

  这个家,以后也许不会再来。

  我难过得甚至没法子说再见。

  回到陈诚那儿,我倒在床上,半天才发现自己在哭。

  我不是没有眼泪,只是没到流的时候,现在才开始一点一点地崩溃。

  原来,我跟堕落的越明一点关系也没有,我是孙国玺的女儿,但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越红!越红!”陈诚来敲我的房间,“你还好吧?”

  我们同住一屋檐下,相濡以沫。

  他这般关心我,我应该高兴,但我的反应却全走样,所有的尖酸幽默一概被抛到九霄云外。套句安海伦的话:我良心发现,所以呜咽不已。

  “越红!”他敲得更急。

  我披头散发,控制不住,一头扎进他怀中。

  “发生了什么事?”他吃惊,我却益发哭得说不出话来。新愁旧恨一齐涌了上来,化成了号陶。

  陈诚房东抱住我,不嫌我哭得难看。

  “有事别憋在心里,哭出来就好。”他心有戚戚焉地安慰。

  “我好难过。”

  “我在这里。”他的安慰加倍。

  他在这里有什么用?我被搅糊涂了,可是哭得更厉害。

  等我有点知觉时,已经坐在大沙发上,舒舒服服偎在他怀里,用他干净的大手帕擦泪。

  我很想继续这么享受,但我的动作与意识完全相反,我推开了他。

  “对不起!”我去坐另一张沙发,抱住了头。我不该在他面前哭,真丢人。

  “有没有什么话预备跟我说?”他体贴地问。

  我摇头。

  “如果难过的话,随时叫我一声。”他站起身来,斯文有礼。

  叫化子才对人胡唱道情,我再没有自尊心也说不出口。

  “越红!”他弯下身,友善地笑了笑,“我最邋遢时也不怕你看见,我们应该是朋友!”

  他走了,我的脸依然深埋在膝上。

  陈诚把我当朋友,所以仍旧收留了我。惭愧的是我并未替他做什么。

  我只是看见了。

  见他的悲伤、颓废、消沉。

  一个男人最见不得人的一面。

  我的经验告诉我,男人做什么都不要紧,都会有人制裁、赞成、同情或原谅,唯独不可以坠落。

  陈诚通过了那一关。

  而我呢?

  我遇到了这么多事,也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还能像以前一般地生活吗?

  陈诚又这踅重了回来,温暖的手轻轻搭在我肩上:“不论遇到什么,都会过去的。”

  我抬起头看他,在他眼眸中,有着相知与相惜。这样的神情,我从未在别人眼中见过,那使我一阵迷惑。

  “又流泪?”他微笑地看我。

  可是这回再也不怕他看见。

  “早点睡?”他眼中的友爱更浓。

  我点点头。

  黄百成一早就来拜访。

  他最个呆子,完全不知道巫美花与这屋子的主人有什么纠葛。

  陈诚的风度出乎我意料的好,他接待黄百成,完全待之以礼。

  “越红,求你来上班,公司没有你,就要撑不下去了。”神气的黄百成再也神气不起来,跟我吐苦水。

  我同情他,可是无能为力。

  “你肯回来,一切好商量。加薪、休假,条件由你开。”

  我若只为了这些而回去,就太没意思了。

  “从今以后,我只侍奉一个主人。”

  “谁?”黄百成咬牙切齿地问我,原先装出来的风度荡然无存。他以为有谁挖他的墙角。“哪家公司?他们出多少钱?”

  “我不再为任何人工作,我的主人是老天爷!”我指指头顶。

  “我走了。”陈诚上班去了。昨天他告诉我,今天开始正式到任,间歇可能还会回美国总公司。我们达成了协议,我可以继续住在这儿,他不在时替他看家,平时分担内务及一些家事。

  “你们之间到底什么关系?”黄百成是个小人,对陈诚这样的好人做完全不必要的猜疑。

  “他是房东,我是房客。”我平心静气地告诉他。这也是一种功德,免得他难过,而殃及鸡犬。

  “真的吗?是不是他开了公司要挖你走?”他眼大的有如铜铃。他从前还有几分潇洒,现在连那么一点点意思都没有了。

  “他是地铁专家,我不会开山洞也不会挖马路,要我干嘛?”

  “那你预备去哪家公司?”

  “我要休息。”

  “笑死人!”他嗤之以鼻,“你既没有七老八十,又不是生了大病,怎么需要休息?”

  “我有职业病。”

  “我改善工作环境,减轻工作负担,这总可以了吧?”他还当我拿矫。

  他跟韦杰恩一样,俗不可耐。总认为除了他自己之外,世界上的每件东西都有标价,包括人在内,都是商品,只要议价便可获得。

  “我明白了。”他做了个神秘且暧昧的表情,“你找到对象了,这个地铁专家要照顾你。”

  我应该早就知道此人的邪恶。

  黄百成其人自此从朋友的名单上被除名。

  “黄先生,你走吧!”我平心静气地说。“我们没有什么好谈的了。”

  “我说错了什么?”他是烂屁股,不肯起身。

  “不!你说得都很对,是我不对!”我拉开大门。

  “我说对了什么?”他似乎一头雾水,其实我看他心知肚明。

  他的思想实在是够龌龊。

  巫美花女士真看走了眼,我想她不久便要哭。

  “如果你改变主意,请立刻通知我。”他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站起来。

  我只好点头。为了早送走这位瘟神,磕头我也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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