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你个头啦!」我一拳槌向他。
「说啦!说啦!你喜欢谁?」他一面躲过我的拳头一面继续问。
我有些迟疑,心有些浮动,如果我说我喜欢的人就是他,他会有什么反应?
「说啦!说了我可以帮你追他啊!」他兴味十足。
我心一冷,扬高头,我故意噘起嘴。
「反正你又不认识。」偏过头,避过他的视线,我转变话题道:「学长今天怎么有空回来?」
他抓抓头。「我本来和阿昆约好了要谈新作的曲子给他听,结果那个死小孩居然放我鸟,害我等到睡着。」
阿昆是音研社的新任社长,跟学长感情好得很。
「我要听!」兴奋地举高手,我蹦跳着。
荆学长看着我,突地一掌拍向我额头。
「停!你这样看来好象哈巴狗。」他笑了:「再把舌头晾在外面就更像了。」
我吐吐舌。
在老钢琴前坐下,他长长的手指轻放在琴键上,试了试几个单音后,他神情一变,手指温柔地在琴上舞了起来。
琴声如柔风,搭上他的低声吟唱,我半坐在桌上,人醺然欲醉。
琴声慢慢停息,我没说话,没有任何动作,只有脸上大大的笑显出我的心境。
荆学长旋身看着我。「可以吗?」
「我喜欢。」我冲着他笑:「好喜欢。」
「那就好。」他抓抓头。「这是为一个女孩写的。」他有些羞涩。
「芃秀?」舌尖尝到苦涩混着欣羡的滋味,我唇上的笑微微抖颤。
他没有回答。
学校的钟声选在此时响起,荆学长低头看了看表。「啊,四点半了,我跟人约在校门口见的。」
「学长拜拜。」我主动挥挥手,唇笑着,眼眯着,丝毫没有透露出一点的依依不舍。
他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直到视界中没有他的存在,转身半跪在钢琴前,我的手轻抚过琴键。
脑中浮起他弹琴时专注温柔的神情,手似乎还能感觉到他留在键上的温度,我闭上眼,颊贴着琴键——
想他。
第七章
闹铃声乍然响起,我本能地把被子往头上一拉,急速转过身背对着荆子衡。我在干嘛?
缩在被里,我为自己荒谬的行径而皱起眉。
我跟荆子衡该做的、不该做的全做了,躺在一张床上也不是头一回,我干嘛在这时还假作清纯?
要嘛,就无视他的存在;要嘛,就自然地面对他,我却躲在被里不敢见他,甚至祈祷他快快滚出门去。
我……我怎么这么孬啊?
僵着身子竖起耳朵注意他的一举一动,床动了动,他像伸了个懒腰,喉里发出粗哑的、似猫的声音;接着床又一动,我感觉身旁一轻,想来他是下了床。他走了吗?
听不到他的脚步声,我悄悄探向被缘,喉里有些发痒,我捣住嘴忍住欲咳的冲动,慢慢将被子掀开一个小洞,然后凑上眼——
洞外是一对带笑的眼。
我吓得人往后一弹,原本硬压住的咳全冒了出来,用手捣着嘴,我咳得喉头泛起腥味。
他的手拍着我的背,不知是存心报复还是怎么,那手劲强得像要把我拍得陷进床里似,我单手往身后摸着,一触到他的手便紧紧抓着,抬起一双泪眼看他,我勉强从喉里挤出声音:「荆先生,你要杀人也不需挑这时候……」
他一脸茫然。
「算了。」不想跟他计较。我跪坐在床上,藉整理一头乱发时,顺道平静思绪,将长发顺到耳后,我深吸口气主动出击道:「你怎会在这?」
我觉得自己表现得不错——就一个声如破锣又蓬头垢面的女子而言。
简单一句话却让他眯起眼、抿起唇,我看着他明显写着「发火」两字的脸,不禁瑟缩。
眼瞄到床头柜上他的眼镜,我伸长手拿起细框镜架。「喂……」我小心翼翼道:
「你要不要把眼镜戴上?」
最好把那双燃着怒火的眼遮上。
他没有说话,我鼓起勇气直起身,替他将眼镜戴上。手指穿过他的发、滑过他的耳,最后再调调镜框,隔着镜片看着他的眼,奇异地,他的怒气像稍减了不少。
「我怎会在这?」他像有心要回答我的问题了。
我点点头。
他拉着我的手下床,一路穿过满地杂物的客厅,走向小阳台边的大门。
「我昨晚来的时候这扇门根本没锁!」声音里透出的火强得可以烤焦我的发。「甚至连关也没关,只是虚掩着!别说我,任何一个阿猫阿狗都可以进屋来,加上屋主根本昏死在客厅地板上,任来人要奸要杀要偷要盗,绝不会受到任何阻拦。」
「呃……」我被握在他掌中的手心虚地缩起。小小声的,我试着解释道:「大概是因为昨晚回来后就摊了,所以就忘了——」
他瞥向我,镜片后的眼如两把刀,让我渺小的胆缩得几乎不见。闭上嘴,我尴尬地傻笑。
他的眼从我的脸移向客厅,我还来不及喘口气,他的声音已经冷冷地响起:「昨晚我问你吃了什么,你怎么回答的?」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我看到地板上的面碗,整个人缩得越发渺小。
「药呢?你吃了什么药?」
我抖着手指向地上的糖果C片,包装上娃娃的大笑脸简直就是在嘲笑我的现况。
「珊儿说感冒要多补充维他命C……」我呐呐道。
「路珊儿说的话要能信,猪都会飞了!」他似乎对珊儿很感冒。
我只是睁着眼看着微怒的他,一睑委屈样。
「不,」他的手耙过散在额前的短发。这次不是珊儿的错。」他叹息。「是你这个不懂得照顾自己的笨蛋的错。」
看着他的侧睑,我小声反驳.!「我没有不会照顾自己啊,我不是到现在都还活得好好的吗?」
「这就是我惊讶的地方,你要是每次生病都这么搞,我真怀疑你怎么还能好好地站在这?」
「我身体好啊!」我扬起唇,偏不小心冒出的咳破坏了效果。
「你——」他握着我的手紧了紧,那看着我的眼像是生气,又像是不知该拿我怎么办。
我站在他身旁,眼神有些游移不定。
「怎么?」他问。
「八点了……」我用空着的手指指挂钟。「我该上班了……」
「你这样还想上班?」他的眼又浮起肃杀的光。
「呃……我也没怎样,只是有点咳嗽、有点鼻塞,没理由不上班。」困扰我好几日的头痛及那种昏沉沉的感觉,不知怎地竟消失了。
「要我给你理由吗?」他的声音降至危险的冰点。
「呃……」看着他的模样,我识时务地吸吸鼻,带着浓浓鼻音道:「我突然觉得不舒服起来,我想我大概是生病了……」
又是火烤、又是冰炙,受到这种待遇谁能不生病?
他满意地点点头,拉着我就往外走。
「你……你要带我去哪啊?」被他拖着跑,我模糊不清地问。
「看医生。」
随着回答一起落在我头上的,是他厚重的大外套。
「这副模样去看医生?」我在散乱的发与外套之间挣扎。「医生劳苦功高,我们不需要这样去吓他吧?」
「放心。」他回过头,松开握着我的手,大掌穿过我的发捧着我的脸,唇上笑意甜甜:「你这样很美。」
沉在他的目光里,纵然身上穿着陈旧的绵质长袍、脚上是一红一黑的不同对袜子、发未梳、嘴没刷,我此生却从没有一刻像现在一样,明白感受到我是美丽的。
我是美丽的,因为他的眼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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