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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上首位坐着郁火暗燃的楚孟扬,和一名……呀!她长得可绝了,仙儿不看犹可,这老夫人如一把晒久了的碱菜干,颧骨无力上翘,嘴角严重下弯,整张脸是合纵连横的皱纹,银白的发丝,零零落落,勉强挽成一个髻贴在脑后,看来差不多有八、九十岁了。
难怪小蝶以“妖婆”形容她。
苏月琪坐在下首,脸色难看得吓人。
“这封修书是你逼着佑恩写给我的,记得吧?早在一年前我就已经不是你刘家的人了。”桌上的宣纸,记载得详尽,年、月、日、时,还有证人哩。
“我们刘家当然不要你这种‘谋财害命格’的女人当媳妇。”刘老夫人眼角一飞,字字怨毒。“我们佑恩就是被你阴死的,把我的孩子还来。”
“你讲话可得凭良心,”
“你的良心早给狗吃了,跟你爹一样坏。”
两人唇舌乱战中,仙儿悄悄潜到并排候立一旁的奴仆中,就近观战。
她一出现,楚孟扬马上就瞥见了,浓眉登时蹙紧,示意她不该涉入这场乱局。
“我肚子里的孩子跟刘家毫无瓜葛。我也不屑再回去活受罪。”苏月琪斩钉截铁拒绝刘老夫人的要求。
“那你说,孩子是谁的?”她笃定楚孟扬断然不会背起这个黑锅。若他不敢扛,届时谁敢扛?
刘老夫人有十成九的把握,孩子是她刘家的血骨。
“是……”苏月琪转头向楚孟扬求救。
饶他纵能吹风唤雨,也碍莫能助。
仙儿嘻皮笑脸朝他吐吐舌头,一溜烟不知跑哪里去了。
厅内叫骂声依旧喧嚣热烈,楚孟扬再沉不住气,决定以铁腕作风快速解决这场纷争。“全都给我住口!”
他的暴喝不啻天雷,令在场诸人心头一震。
“对,在我说完话之前,任何人统统不许开口。”斯斯文文的话语来自廊下。
众人正自纳闷,不时,即走进一名翩翩佳公子。
这男人,太漂亮了,漂亮得不近情理。
“你是谁?”刘老夫人喧宾夺主,极不礼貌地喝问。
“贫僧俗姓李,唤九斤。”他笑眯眯地朝众人颔首,顺势摘下头上的瓜皮帽,露出光秃秃的顶袋和大大小小九个戒疤。
“不伦不类,和尚穿这样成何体统?”刘老夫人废话有够多的。
“小师父光临寒舍,不知有何贵事?”楚孟扬盯着小和尚的脸,目不转瞬。
他认出她了,心灵相通的男女,每一个眼神都是暗示。苏月琪也从他俩之间的诡谲眼神瞧出端倪。
“贵事没有,小事倒有一桩。”仙儿自认易容术高人一等,没想到还是逃不过他犀利的眼。“贫僧是特地前来探望小儿,不知他跟他娘是否无恙。”说着举起手掌往苏月琪圆凸的肚腹亲腻地拍了拍。
此举立刻引起厅内一片哗然。大伙窃窃私语,纷纷咒骂小和尚不守清规,胡作非为。
“你说我媳妇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简直滑天下之大稽,“一个和尚的孽种?”刘老夫人激动得跳脚。
“施主稍安勿躁,贫僧有下情禀告。”
楚孟扬凛光一闪,提醒她最好有个合理的解释,否则就准备吃不完兜着走;苏月琪窘得干脆把脸拧成酱紫色,凶巴巴地翻挤出两片大白眼,看她搞什么名堂。
仙儿艰难地清清喉咙,绽出一朵媚态横生的笑容,看得刘老夫人差点没昏死过去。
“那是四个多月前贫僧尚未出家时的事,”说时,低头瞟向楚孟扬,见他不动声色,续道:“苏姑娘适巧由山西路经宝灵,贫病交加,状甚凄惨,贫僧见她柔弱可欺,就……”瞄苏月琪一眼,要她接着往下说。
天老爷,你就不能编个好点的借口吗?苏月琪急得脸红耳臊,心跳加快都忙不过来了,哪有本事接腔,道出自已被一名看起来未及弱冠、单薄得风一吹就会倒的和尚给“欺负”去?
她是来解围的,还是来扰局的?
幸亏方堂内半数以上均是过来人,因此余下的“空白”不说,大伙也能心领神会。刘老夫人年岁最大,自然领会得也最神速。
“六根不净的野和尚,你竟敢,你……月琪,你说,这是不是事实?”
“是……是……”苏月琪别无选择,她不愿重返刘府,又没理由嫁“祸”给楚孟扬,只好将就着把名节断送给小和尚,暂且消弭风波。“这孩子的确是他的。”
“造孽呀!”刘老大人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第十章
“仙儿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苏月琪聊无感激之意。刘老夫人一走,她马上把仙儿骂得臭头。
“她也是一番好意,没有她,你今日怎么脱身?”楚孟扬搁下手中盛茶的瓷碗,满脸不悦。
“有你替我撑持,还怕什么?”苏月琪旋身,虽怀胎六甲,仍伶俐地袅娜款摆,细步香尘。
“我帮不上忙,于情于理你都该跟着刘老夫人回去。”他侧过面庞,无视于她精心骚弄的万种风情。
“表哥莫非想食言?”她坚持站到他面前,让他瞧清她的美丽不减当年。
“楚某言出必行,但也希望你将来不要后悔今日草率做下的决定。”他可以给她名分,供她吃住,却无法把握,将来孩子落地成人之后,是否能认同他们的做法。
成人的世界何其复杂,可,孩子是无辜的,谁有权去决定他的未来呢?
“后悔……那也是以后的事。”她不要长夜空寂,孤对一室空寂,她要努力挣脱桎梏,为自己寻找美好、幸福的归宿。
她的孩子迟早会体谅她的一番苦心,他一定会的。
“你真要娶仙儿为妻?”苏月琪酸溜溜的。仙儿是妻,而她却是妾。
这世上有人能左右他的心志吗?
如果有,苏月琪保证会不惜任何代价请他出马。
“谨守你的本分,切记不要逾越、不要过问,尤其不准干涉。”他不是在叮咛,而是十分郑重地命令她。
“可我──”
楚孟扬凌厉回眸,逼令她把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吞回去。
“不要给我借口撵你走。”他飞快地,目中无人地转身离去。
暮色低低四合,奸佞的勾当在苏月琪心中暗暗运筹。
她恨他──她动用了与爱一般等量的力气,去憎恨一个令她无从下手、一筹莫展的男人。
做为一个女人,她是不能免俗地小器、生恨,楚孟扬可以打她、杀她,绝不可如此鄙视她、轻贱她,弃她如敝屣。
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她要行使妒劲勃发女人必然不能免俗的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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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斗阵列,大地抖开一面神秘黑纱。
仙儿攀上楚孟扬魁梧的身躯落坐。过往苦行忏悟的日子,她曾经努力于无忧无悔、无爱无恨,但今晚,她只想偎进他怀里,贪图一场甜甜美梦。
“你在生我的气吗?”假扮和尚并非她的本意,实在是一时之间想不出更好的对策。
“不,你心地善良,乐于助人,谁敢在背后蜚短流长嚼舌根,我就毙了他。”
楚孟扬对苏月琪不懂感恩图报犹自发火。
“别──”仙儿以青葱小指封缄他的口,“答应我,以后绝不开杀戒。”
“想惩凶击恶,杀生是无可避免的。”对恶徒留情,即是对好人残忍,那是不合义理的。